好在她雖怕羞,自然比起古人還是多幾分見識的,比起生澀抗拒,還不如勉強迎合,反而不那麼難受。
但皇帝臉上卻並沒有做那種事的意思,他淡淡道:“朕勞碌一天,已經累了,各自安寢吧。”
夏桐悄悄鬆了口氣,又有些惱火:既如此你不會早說,害她白擔了半天心!
可估摸著皇帝的意思,也不會立即放她離去,而是讓她在殿中過上一夜——她猜想應該是蔣太後逼得太緊,皇帝才隨便拉個人來充數,換誰都一樣。
這樣也好,她這條鹹魚本就沒打算翻身,還是老老實實挺屍吧。
夏桐見皇帝自顧自地洗漱更衣,方才將安如海的話信了十分,這皇帝果然跟條獨狼一樣,半點也不想跟人有接觸。
目光轉側,夏桐忽瞥見角落裡有一張軟榻,料想是為她準備的,便自發自覺的準備過去。
可巧劉璋從內室出來,眼見她小耗子一般的舉動,輕輕皺眉道:“不必如此,你睡床,朕來睡這軟榻。”
那榻上隻有一床薄被,瞧夏氏弱不禁風的模樣,哪受得住——皇帝既懶得叫安如海多搬些被褥來,也怕這夏氏凍病了再多生事端,寧可自己吃苦。
這人還挺有紳士風度,夏桐幾乎被感動了,“陛下……”
正要說一番不合禮數的客套話,可瞧見皇帝那冷厲的目光,夏桐便滴溜溜打了個寒噤,再不敢多言,老實地躺到拔步床上。
這下真成了攤子上售賣的鹹魚,半點也不敢動。
劉璋則吹滅燈盞,扯過那床薄被臥到榻上。身子雖然乏倦,可意識仍是清醒的,甚至能聽到廊下安如海在那裡揣測他是否會臨幸夏氏,又是如何臨幸,若真如此,在太後麵前又該怎麼交代?
劉璋唇邊不禁露出一抹冷笑,很小的時候他便意識到自己這份出色的能力,身邊所有人的心思都瞞不過他,無論是那位外表慈祥的母後,還是這看似忠心的安如海,正因如此,他才能洞悉一切陰謀,成功登臨這至尊之位,就連蔣太後都不明白他是怎麼辦到的——長久以來,她都更偏心幼子,至於這個曾養在先皇後膝下、自幼斷絕母子之情的長子,不過是枚廢棋而已。
誰能想到棄子也有翻身的一天麼?
固然這能力給了他無限幫助,可更多的時候,它卻像一種阻礙。劉璋聽著院中陣陣蟲鳴,哪怕這微小的響動也會在他耳邊放大百倍,如同針刺一般襲向腦海。
多少年了,他幾乎沒睡過一個整覺,難怪看著一日比一日陰沉。世人都說他脾氣不好,像個暴戾的昏君,但,那又如何?他正需要人怕他。
唯有恐懼才不會招致背叛。
劉璋昏昏沉沉躺了半宿,夜深之時卻被一陣冷風驚醒——這乾元殿的窗紙都有些舊了,改日得換些新的才好。
那床薄被也實在太薄。
劉璋睜著眼坐了片刻,蟲鳴聲依舊不絕於耳,到底忍無可忍,起身倒了一杯涼茶,勉強消去心頭燥火——雖說杯盞是那夏氏用過的,他也懶得介意了。
再看拔步床上的夏氏,卻是四仰八叉躺著,棉被也被她踢翻在一邊。
睡沒睡相。
劉璋仿佛老父親見了不孝的兒女,心下倒有些動氣,想著他在這裡耿耿不寐,夏氏憑何睡得如此安穩?
當下也顧不得風度了,直挺挺地躺到床上去,將半邊被褥扯過來裹住身量——有溫暖的床榻,誰願意整夜受凍?
夏氏仍睡得死豬一般沉,半點沒察覺枕邊動靜。
劉璋正想著要不要替她將那半邊蓋上,免得著了風寒,忽的意識到什麼,眼中露出驚駭來。
不知何時,那聒噪的蟲鳴聲竟已消失不見,不,仍然是有的,隻是已變得細微,如同簷下潺潺的雨滴,勾人入夢。
安如海的心聲更是已完全聽不到了。
一股困意倏然襲來,劉璋顧不上思量發生何事,頭向枕畔一歪,沉沉睡了過去。
*
夏桐這一夜睡得十分良好,應該說太好了,因她醒來的時候,皇帝早已離去,連同冠帶、袍服都不見了。
窗外已淡淡透出晨光來。
夏桐頗不自安,身為妃妾,起得比皇帝還遲如何能行?
正想著該怎麼請罪,安如海卻進來了,笑眯眯的打了個千兒,道:“才人勿憂,陛下已經吩咐,讓主子您多睡片刻,不必吵醒。”
之前沒想到,這夏才人竟恁般有本事,才一夜功夫就將陛下給收服了,果真人不可貌相。
夏桐迎向他充滿欽佩的目光,卻隻顧發呆:她明明什麼都沒做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