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麵依舊在不停地下雨, 像是怎麼都不會停一樣，風帶著濕意一起吹了進來，讓人忍不住渾身抖擻。
雅子和太宰治兩個人都坐在軟墊上。
麵對麵, 各自捧著一個茶杯, 茶杯裡裝著熱水的前提下。
黑貓靠在太宰治身邊不斷蹭來蹭去，琥珀色的眼睛在黑夜中綻放出了光彩, 太宰治推了黑貓一把, 眼看著黑貓還是不肯離開, 乾脆就沒理它了，他將視線放回了雅子的身上。
他們剛剛從雅子的臥室來到了主室這邊，房間燃起了昏暗的燭光。再這樣令人昏昏欲睡的環境下，太宰治靜靜地看著雅子。
“那麼，雅子小姐。”
“開始我們的計劃吧。”
太宰治麵帶笑容，語氣溫和地說道, 如果忽略他接下來說的話, 可能會讓人覺得他是在說明天出去玩的計劃。
“什麼計劃？”雅子平靜地問。
“pn A，我們一起吞下毒藥。”
“pian B, 我們互相拿刀殺了對方。”
“pn C，燒炭之後，我們服下安眠藥一起死。”
“來，選擇吧。”
黑發的男人靜靜地凝視著雅子，黑色的眼睛像是在凝視著情人一般, 讓人忍不住淪陷下去。
雅子沉默了一會兒, 還沒等她選擇, 太宰治像是覺得有趣似的，撐著頭笑眯眯地說道：“不過一起死了之後，我們就是共犯了呢。”
“共犯？”雅子的眼底下還有著濃重的黑眼圈，整個人看起來都很憔悴，在昏暗的燈光下非常嚇人。
“殺死了彼此的共犯。”太宰治笑眯眯地說道，這麼說著的他，又像是霓虹傳說裡那些引誘人心的妖怪一樣。
雅子恍惚了一瞬，笑著說道：“共犯可不是這樣用的。不過這句話還真是有個人風格，太宰君。”
太宰治眨了眨眼，外麵的雨滴滴落到走廊的木板上，在寂靜的夜晚發出了清脆的聲響。
“你覺得我是什麼樣的人？”太宰治有點好奇地問道。
“什麼樣的人...”雅子將自己耳前的發絲撩到後麵去，說：“溫柔而孤獨的人吧。”
“您是一位令我第一眼望過去時就覺得透著孤獨的人，像是隻有一個人存在於世，與整個世界格格不入那樣。”
太宰治沉默了一會兒，說：“那雅子小姐呢？據我所感受，雅子小姐正是因為這份孤獨而想要去死。”
“人生來就是孤獨的。”雅子低著頭，黑色的發絲垂落，濃密的眼睫毛下，黑白分明的眼睛雜糅了不明的情緒。
“但是，在與那個人相遇之前，我從不知曉什麼是痛苦，什麼是孤獨。”雅子喝了一口熱水，仿佛在灼燒著而疼痛不已的胃部因此而好受了些。
她的神情顯得很冷淡，仿佛剛剛那個在夜中毫無防備地痛哭的人不是她，她的語氣冷漠地仿佛在說和自己完全沒有關聯的人。
“倘若從未相遇過是不是會更好...你有這麼想過吧。”黑發男人跪坐在她麵前的軟墊上，神情柔和地說道。
他的聲音仿佛亞當夏娃中的蛇，引誘著人心中的罪惡。
雅子沉默著沒說話。
“我...不知道。”雅子抬頭望向紙門外，雨依舊沒有停過，廊道外的景色一片漆黑，外麵轟隆一聲巨響，一道雷電閃過。
外麵的樹木晃動著發出了“唰唰”的聲響。
究竟是未相遇前更幸福呢？還是相遇後又失去更幸福呢？
“但是，在與那個人相遇之前，我也從不知曉什麼是快樂，什麼是幸福。”雅子勾起一抹僵硬的笑。
太宰治沉默地拿起了手中的茶杯，喝了一口熱水後，說：“然而，正是因為知曉了什麼是快樂，什麼是幸福，你才會因此痛苦。”
兩人陷入了一陣沉默之中。
“說起來，我曾經看過一本書。”太宰治摩擦著茶杯的杯底，黑貓也過來蹭著他的手背，太宰治伸手撫摸了一下黑貓的頭，黑貓舒適地眯起了眼。
“是什麼呢？”雅子問。
太宰治笑著回答道。
“相約自殺的兩個人，一刀一刀地切下彼此，然後吞進去。”
“聽上去是很不錯的死法。”雅子平靜地評價道。
“是的，不過感覺應該很痛呢。”太宰治苦惱地說道。“雖然很想就這樣死去，但我還是很怕痛的。”
“像個孩子一樣啊，太宰君。”雅子伸手擋住了嘴角的笑意。
“我覺得這是十分正常的事情，畢竟我又不是受虐狂。”太宰治用開玩笑的語氣說道。
“那的確是事實。”雅子勾起嘴角的弧度，眼角下的黑眼圈更加明顯了起來，黑色的雙眸在夜色中亮得驚人。
“無論是什麼樣的人，都會有所畏懼的東西。”
拓人在去世之前在醫院躺了很長的一段時間。
臨近死亡的那段時間，他過得很不好。拓人開始掉頭發、脾氣暴躁起來、也時常說一些氣人的話。
但雅子知道這並不是他的錯，他太害怕了。
還年輕就不得不麵對死亡的拓人無法就這樣平靜地度過最後的日子。
他經常發呆，神色恍惚地看著窗外，窗外的鳥兒撲扇著翅膀飛過，令拓人的心產生了羨慕的心情。
他很想在最後的幾天出去遊玩，但想了想自己的身體，又想到了雅子，拓人最後還是留了下來。
但是看見辛苦照顧他的雅子，拓人的內心感到了深深的煎熬和痛苦。
“如果當初沒有和你相遇就好了，這樣的話就不會讓你那麼痛苦了。”拓人的眼裡含著淚水，他痛苦地說道。
“不要說這種話，能和你相遇，已經是我之前半輩子都無法想象的幸福了。”雅子輕聲安慰著他，伸手撫摸他憔悴的臉，顯得溫柔又美麗，然而她的內心卻不是這樣的。
你怎麼可以這樣說呢？
雅子臉上還帶著溫柔的笑容，內心卻在竭嘶底裡的叫喊。
為什麼要去否認我們的相遇？！
為什麼把我拉出深淵後又推我下去呢？！
之後的第二天，拓人死了。
拓人死之前究竟還說了什麼呢，雅子已經忘卻了，大概也是和之前類似的話語吧。
回想起五年前的事情，雅子垂下眼眸，又喝了一口熱水，熱水自咽喉吞入直至胃部，很好的平靜了雅子的心情。
外麵的雨越發大了，狂風吹翻了外麵的木杆，黑貓受驚地發出了一聲淒厲的喵叫，想要爬到太宰治的懷裡。
“喂，不要爬到我身上來。”太宰治無奈地捏著黑貓的後頸把他放回了地上，黑貓撒嬌似的蹭了蹭他的手。
雅子盯著黑貓好一會兒，說：“大家都說貓咪這種生物有九條命呢。”
“的確有這種說法。”太宰治一邊說，一邊摸了一下黑貓的後背，一直順到尾巴擼。
“那這隻貓究竟死了多少次呢？”雅子望著那隻看起來乖巧溫順的黑貓，說道。
太宰治沉默了一會兒，又摸了幾下貓咪，說：“我也不知道，畢竟我不是這隻貓。”
“不過，比起黑貓，雅子小姐要不要猜測一下我死了多少次？”太宰治這麼說道，眼睛眯起來，笑起來人畜無害的模樣。
但是，可能是因為外麵的電光雷鳴，雅子感覺自己仿佛看到了太宰治身後的影子，有九條尾巴在如鬼怪一般不停地搖擺著，像是傳說中的九尾狐。
雅子的手指顫了一下，她平複了一下心情，說：“太宰君真是是一位內心強大的人啊。”
“為什麼這麼說？”太宰治問道。
“能夠坦然地追尋死亡，還能和彆人說猜猜你究竟死了多少次，這一定也是內心強大的表現吧。”
“是這樣嗎？”太宰治眨了眨眼，像是想起了什麼一樣笑了起來，說：“不過我的友人曾經說過我是個膽小鬼呢。”
“膽小鬼啊，能夠坦然麵對死亡的膽小鬼嗎？”
“痛苦可能會讓人能夠坦然麵對，但愛不能。”太宰治垂下眼眸，像是在訴說著非常久遠的故事。
“曾經，我想著，我已經等不起第二個明天了。”黑發男人嘴角的笑容在燈光的照映下顯得很溫柔。
“已經太久太久了，我已經等得太痛苦了。”太宰治用夢囈般的語氣輕輕呢喃道。
“人類是非常脆弱的生物。與此同時，能拯救自己的人隻有自己。”
“但是，總會有些人在拚命地想要拉你上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