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心而論，包子鋪老板的語氣還算客氣, 包子鋪老板是個長得又高又胖的男人, 大概對著唐芋這樣年輕又嬌小的小姑娘不好太凶，特地放緩了言語。
但是無論語氣如何, 都改變不了所說的話的內容——他覺得唐芋妨礙到他們家包子鋪生意了, 想要將唐芋趕到彆的地方去。
唐芋自然是不想換地方的。她現在擺攤的地方，離家很近，早上經過這條馬路去上班的人也多。最主要的是雖然她擺攤的日子不長，但是已經有一些老顧客每天都來買了，如果換個地方的話, 以前的顧客肯定會有一部分人找不到她了，或者因為不再順路而不買了。
但如果直接拒絕，人高馬大的包子鋪店主雖然態度還可以，但是站在那裡就給唐芋帶來一種無形的壓迫，唐芋有點不敢直接拒絕。
而且最關鍵的是，今天找上門的包子鋪店主，讓唐芋意識到一個很大的問題——她在擺攤之前, 根本沒有認真做過地點的調研！
除了從紅裙姑娘王春玲口中偶然知道的附近有個包子鋪，其他的她都不太清楚。這周圍還有哪些早點攤？分彆賣什麼？味道怎麼樣？周圍都有哪些廠子和單位？哪條路、幾點鐘經過的行人最多？
等到這些都調研清楚了, 要不要換地方, 換到哪個地方, 答案自然而然地就出來了。
如果有更好的地方, 不用包子鋪老板說，唐芋自己就會換過去, 如果比較之下還是這個地方最好，唐芋將自己調研出來的結果，有理有據地對包子鋪老板說一遍，總比直接說我不要換地方更讓人信服。
如果包子鋪老板那樣還要執意趕人的話，那就是他不講理了。都是做生意的，為了自己家的生意，就不讓彆人家在這條街上賣東西，萬萬沒有這樣的道理。
唐芋剛才一直凝眉思索，如今想好了之後，眉頭舒展開來，對包子鋪老板說道，“大叔，都是做生意的，我也了解你的難處。但我現在沒辦法答應你，我得研究一下。”
唐芋將自己的想法和包子鋪老板說清楚，然後說道，“三天時間，三天之後我去你家包子鋪找你，給你答複。”
包子鋪老板沒有達到自己想要的結果，但是聽唐芋說的這麼誠懇，也隻能點頭，“那就等你三天。”.
唐芋要擺攤做生意，調查的事情，就交給了唐苗。
唐苗聽說之後，摩拳擦掌，滿臉都是“我可以為這個家貢獻一份力”的激動表情，“姐，沒問題，三天之內，我一定把咱家附近方圓五公裡內的所有早餐店、早餐攤子，還有人多的廠子和單位，全都弄清楚。”
唐芋伸手摸摸妹妹唐苗的頭，心中一片柔軟，唐苗明明這麼乖，這麼懂得為家裡考慮，自己這輩子一定不能讓唐苗再步入歧途。
一連三天，唐苗都在早上拿上筆記本和鉛筆，天還不亮、唐芋還沒有出攤的時候，就出門了。第三天中午，等到唐芋將午飯都燒好半天之後，唐苗急匆匆地趕回家，腦門上都是細密的汗珠，“姐，我全都調查清楚啦！快幫我倒杯水！”
唐芋早上出攤的時候，就發現今天唐苗連瓶水都沒帶，就直接出門了。她知道妹妹一定舍不得在外麵買礦泉水喝，這麼熱的天，一上午不喝水，嗓子絕對要冒煙了。
唐芋連忙將早就煮好盛好的綠豆湯端給妹妹唐苗。白瓷碗裡盛著清淩淩的綠豆湯，幾朵小小的金色桂花，隨著唐芋快速走過來的腳步，在湯上飄飄蕩蕩。
唐苗看到綠豆湯的一瞬間，喉嚨就動了兩下，體內口渴的感覺驟然加倍，連忙接過湯碗後一飲而儘。涼爽的綠豆湯順著喉嚨一路直下到胃，渾身的暑氣儘數消退，說不出的舒暢。
此時味覺才遲一步蘇醒，唐苗覺出口中有綠豆的爽口、冰糖的甘甜，以及桂花的清香。唐苗將喝得一滴不剩的空碗遞給姐姐唐芋，“姐，再來一碗。”
唐芋猶豫了一下，“馬上就要吃飯了，你連喝兩碗，還吃得下嗎？”自己家的白瓷碗，個頭可著實不小。
就在唐芋遲疑的兩秒鐘，唐苗看到姐姐沒有伸手接過她的碗，直接自己端著碗繞過了姐姐唐芋，快步走到廚房，又給自己盛了滿滿一大碗綠豆湯。
這次唐苗喝的沒有那麼著急了，小口小口的往下咽，甜津津的綠豆湯，帶著桂花的香氣，從喉嚨滋潤到胃，連心中的焦渴煩躁都被熨平。
“姐，你煮的綠豆湯真好喝，這也是咱們家的秘方嗎？”唐苗問道。
最近姐姐唐芋一直在學習家裡傳下來的菜譜中的菜，雖然外婆說姐姐的廚藝比外公還差得遠，但是唐苗自己吃得很香，覺得每道菜都好吃。
唐芋笑了，“一個綠豆湯……能有什麼秘方？你這是渴了，當然覺得好喝。”
唐苗搖頭，“不是啊，是真好喝，比你以前煮的好喝多了。我記得去年你也煮過一次綠豆湯，綠豆都沒有開花，一顆顆綠豆硬邦邦的，就像是小石頭一樣，湯裡也沒有一點綠豆味道。”
唐芋一臉無奈，時隔十幾年，她哪裡還能想起自己“去年”煮的一鍋綠豆湯？
不過綠豆湯都能煮成那樣，大概是真的沒有用心。曾經她十分討厭進廚房，討厭燒菜煮湯，大概是被外婆要求煮一鍋綠豆湯，自己胡亂應付了事。
唐芋如今深深地體會到，食物會給廚師最誠實的反饋，用心做出來的飯菜和應付出來的飯菜，的確會有天壤之彆。
唐芋如今再回憶，不難發現，自己上輩子那麼討厭下廚，其實處處都是陳俊茂引導的痕跡。那時候是他天天在自己的耳邊說，下廚太辛苦了，油煙會讓臉色發黃，燒菜會讓雙手粗糙，他願意為自己燒一輩子菜，自己隻要美美地坐著吃就可以了。
陳俊茂的心思，如今唐芋想來，簡直昭然若揭。如果唐芋也會燒菜，也在廚藝上展現天賦，那他還怎麼從唐芋手中要到外公傳下來的菜譜？如果唐芋隻想自己看自己學，不願意和他分享怎麼辦？隻有讓唐芋討厭下廚，讓菜譜在唐芋手中發揮不出半點作用，唐芋才會將菜譜給他。
可惜上輩子的唐芋，被蒙蔽了雙眼，連這樣簡單的道理都看不清，竟然真的因為陳俊茂天天在她耳邊說的話，連廚房都不願意走進。
如今想想，外公應該是很遺憾很失望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