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忠民和徐紅利都是幾乎常年打赤腳下地乾活的。
吃過了晚飯,劉鳳仙掀開麵盆,中午發的三合麵開了,她揉成一個個麵劑子,蒸了大鍋黑饃饃,又從鹹菜缸裡撈出兩塊蘿卜疙瘩,先用清水洗了,再上鍋蒸了蒸,切成細絲裝了一罐頭瓶。
一兜子黑饃饃,一瓶老鹹菜,這就是徐桂芳下個星期的口糧了。
因為怕突然變天,劉鳳仙早就將徐桂芳的棉衣棉褲準備好了,她一邊疊好放進旅行袋裡,一邊對女兒說,“芳啊,天冷,若是吃了涼饃饃,記得多喝熱水!”
徐桂芳點了點頭,打了個哈欠準備睡覺了。
雞叫第一遍,劉鳳仙就起來了,先燒了一大鍋熱水給全家人洗臉用,又熬了一鍋棒子麵粥,熥了幾個黑饃饃,切了一盤子鹹菜疙瘩,還從雞蛋罐子裡拿出兩個雞蛋,猶豫了一下,又拿了一個,三個雞蛋蒸了滿滿一碗雞蛋膏,一分為二,徐桂芳和徐紅利各自半碗。
劉鳳仙生了五個孩子,要說特彆偏疼誰那是沒有的事兒,但是五指還有長短,她心裡還是更看重大兒子的,這裡麵還包含了一份歉意。
前年她突然哮喘病發,連帶著心臟病也犯了,在鎮上醫院躺了一個多月才算好,那時候正逢秋收,吳忠民要掙工分沒法照顧她,大女兒也嫁人了,都是大兒子忙前忙後的張羅,後來更是直接輟學了。
徐紅利學習也挺好,而且已經上高二了,輟學的確可惜,但除此之外,也沒有彆的辦法了。
徐桂芳才十五歲,又黑又瘦的女伢子,輟了學回家也掙不了多少公分,徐紅利個子高自小身體也壯,隻要農活學上了手,就能掙全公分。
但誰又能想到那年冬天村裡耕地,老黃牛不知怎麼發了瘋,恰好徐紅利就在旁邊,一下子就被撞到了,一隻腿被壓在了下麵。
當時是徐家輝帶著去縣醫院接的骨頭,興許是沒出三個月就下地乾活了,骨頭沒長好,一瘸一拐的,到現在算是落下了病根兒。
對大兒子的這一份歉意,讓劉鳳仙常常獨自垂淚。
最最讓人揪心的,是以前徐紅利的同學,就住在隔著十裡路的另一個村子,以前學習還不如徐紅利呢,去年也考上大學了,放假的時候還來家裡玩兒了,聽說考上的是省城的師範大學,不但不用交學費,每個月還有八塊錢的補助。
當時劉鳳仙聽到後心都快碎了。
都怪她太拖累人了,不然兒子肯定也是齊齊整整的大學生了。
手心手背都是肉,劉鳳仙看著大兒子沉默的吃完雞蛋膏心裡才好受一點。
外麵天還沒亮,還有星星一閃一閃的,徐紅利幫妹妹背著行李,打著手電走在前頭,徐桂芳睡眼惺忪的走在後頭。
趙青青和他二哥趙子濤早就等在村口了,趙子濤是個憨厚的年輕後生,他上完小學就不讀書了,十幾年的重體力勞動,練就了一身的腱子肉,他和徐紅利關係不錯,平時在隊裡乾活也多有照應。
徐紅利難得的衝他笑了笑,兩個人走在前麵開路,趙青青和徐桂芳手拉手走在後麵。
很快走到了村外的吊索前麵,徐紅利打著手電,趙子濤將趙青青和徐桂芳的行李都捆在在後背上先過去了,然後徐桂芳和趙青青也爬過去了,到了對岸趙子濤將行李交給她們,自己再抓著吊索過去,和徐紅利一起回家,回去還能再眯瞪一會兒。
徐桂芳和趙青青趕到學校,擦了一把汗,來不及歸置東西,就去了教室早讀。
剛在位子上坐下,前桌李娜衝她一笑,遞給她一小塊蛋糕。
雖然不過是最最普通的奶油蛋糕,她看了還是饞的很,由儉入奢易,由奢入儉難,前世過了將近四十年苦日子,也就後頭好過了,沒想到現在這麼不禁誘惑了。
見她有點猶豫,李娜給她放在桌子上,說道,“快吃吧,昨天我過生日,這是生日蛋糕!”
左右不過是一塊兒吃的,徐桂芳拿起來大大方方的吃了,還笑著說道,“真好吃!”
李娜聽了美滋滋的。
其實兩個人說話不多,還刻意壓低了聲音,但還是被坐在後排的馬國華看到了,她翻了個白眼,也不知道是不是和前桌張甜甜有心電感應,張甜甜也回頭,兩個女生撇著嘴對視了一眼,張甜甜慫恿她道,“我記得李老師說過,早讀時間不能吃東西,影響其他同學!”
馬國華記不記得班主任是否真說過這個話,但張甜甜這麼說了,她也就有了現成的理由了。
徐桂芳舔了舔手指上的奶油,打算朗讀英語課文了,馬國華走到後排,氣勢洶洶的說道,”徐桂芳!早讀不準吃東西你不知道嗎?“
馬國華除了是副班長,還是班裡數一數二的尖子生,當然,和徐桂芳的成績還要差一截子,但這回不一樣了,徐桂芳這次考得差,被她遠遠甩在了後麵。
而且說實話,馬國華看徐桂芳不順眼很久了。
馬國華家裡是鎮上的,她在初中部從來都是班裡第一名,誰知道上了高中,被徐桂芳壓了一頭,無論她怎麼努力也趕不上,她是個自小要強的,嘴裡不說,心裡窩火,窩火的事情不止一件,馬國華的爸爸在鎮上醫院上班,負責行政,媽媽是醫院的護士,鎮醫院和鎮郵局的家屬院緊挨著,她和李娜是從小玩大的朋友,也不知道那徐桂芳給李娜下了什麼**藥,最近這一個多月,兩個人說說笑笑,打得火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