彆看外表總是一副不屑於世俗的樣子, 實際上馬靖宇這人心裡很務實,他再怎麼閒逛,單位的拍攝任務也會早早的完成,逢年過節也會提著禮物往領導家裡走一趟。
馬靖宇沒吃過豬肉, 但也見過豬跑, 太平盛世之下其實藏了多少黑暗和不堪, 冒名頂替上大學的屢見不鮮,他自己的一個表姐當年就是這麼操作的, 現在都是局級乾部了。
有些人就是要踩著彆人的屍體上位。
孫衛華敢這麼乾,也是看中了這個徐桂芳家沒什麼背景, 而且他本身就在教育口,可以遮掩的東西都藏起來了, 查都查不到。
馬靖宇一直自詡自己常在河邊走卻不兩腳不沾泥,這下卻惹了個不大不小的麻煩。
回到縣城, 他思來想去,孫衛華一定是拿住了他的什麼把柄, 不然不會明知道他和鳳儀村關係匪淺,還要讓他做這種惡事兒。
周日,他將孫衛華約出來, 開門見山的說道, “孫大哥,你這太不地道了吧,徐忠民那人咱們都見過了,就是一個老農民, 人家辛辛苦苦把孩子供出來了,孩子也爭氣學習很好,你這麼乾,等於直接摘了桃子,心不虧嗎?”
孫衛華早有準備,微微一笑,說道,“小馬兄弟,你這話什麼意思?沒有證據的事兒可不能胡說!”
馬靖宇冷笑了一下,說道,“我既然能讓你遷過去,也能讓你遷不成!”
孫衛華嗤笑,從挎包裡掏出一遝照片扔給他。
馬靖宇隻看了一眼,渾身的血液都往上湧,他本來是大院子弟,從小就有與生俱來的優越感,後來家世突變才不得不在這個小縣城窩著,這麼多年心裡都憋著一口氣,孫衛華敢這麼陰他,他手腳反應比腦子還快,上去就是一耳光,然後下死力踹了一腳。
論打架,孫衛華遠不是馬靖宇的對手。
兩個人從店內打到大街上,還是馬靖宇的朋友碰巧看到了,趕緊將來兩個人拉開了。
衝動過後,馬靖宇也有點後怕,他這個人本質上是個懦夫,雖然現在的生活談不上好,但也談不上壞,工作很清閒,工資也還好,妻子劉春華長相普通,但賢惠能乾,把家裡,孩子都管的很好,再說,還有善解人意溫柔體貼又漂亮的小姨子。
當然了,馬靖宇從沒想過要改變現狀,他不想離婚,那樣太麻煩了。
現在社會對男女關係抓得很嚴,倘若他和劉春麗的事情被人捅出去了,他的名聲估計很快就會臭了。
馬靖宇沒再去找孫衛華,孫衛華也沒來找他,兩個人算是默默達成了共識。
徐紅利賃了鋪子之後,除了生意一下子好了很多,還有個好處就是沒那麼累了,因為後院裡就有水井,用水十分方便,還有就是也不必一下子做出來那麼多燒餅了,早上五點鐘起來,將炭火爐子拉到門外燒旺,現烤出來幾十個燒餅就行,一邊賣一邊烤,這樣燒餅都是才剛出爐的,味道還更好些。
臘汁肉也是,切成大塊鹵好了放到瓷盆裡蓋上蓋子,誰要肉燒餅,直接拎出來一塊兒切碎夾進去,燒餅是剛出爐的,臘汁肉也是熱的,吃起來滋味更好。
以前肉燒餅都是提前夾好肉,賣到後麵肉都冷掉了,雖然也好吃,到底不如現做的更好。
一般上午九點半就沒什麼顧客了,徐紅利先數錢,將半兜子毛票整理清爽,就開始快速收拾東西了,先把碳爐子封死,再把用的各種盆子筐子案板等都拿到水井邊清洗乾淨,和好下午要用的兩大盆麵,再換上一身兒乾淨的衣服,就走出門了。
算算時間,從年前到現在,徐紅利打燒餅也有三個多月了,但每天都是起早貪黑,整日忙得像個陀螺,都沒時間好好在鎮上逛一下呢。
印象中上一次在鎮上逛,還是三年前他上高二的時候。
想起那時候的時光,雖然整日吃不飽穿不暖,卻是印象中最快樂的一段時光,他那時候也是鎮高中的尖子生嘞,徐桂芳提起過的李老師,也曾經是他的班主任,他那時候無數次憧憬過,自己要考上一所好大學,畢業了找個好工作,拿了工資除了生活費,要全部交到家裡,以回報這麼多年父母的養育之恩。
想到此,徐紅利心裡一陣刺痛。
鎮上其實也沒什麼好逛的,隻有一條算是繁華的街道,路兩旁有百貨商店,有副食店,有糧店和電影院,還有一家不算大的新華書店。
徐紅利在新華書店門前站了數十秒,終究還是掉頭走了。
他覺得現在已經沒有進去的必要了,乾脆花錢去看場電影好了!
因為不是周末,簡陋的電影院門口冷冷清清,徐紅利買了買了票進去,發現諾大的觀眾席上隻有寥寥幾個人。
徐紅利選了中間的位置坐下來,電影開場大概還有十幾分鐘,不過反正他不急,翹著二郎腿耐心的等待。
“請問這旁邊有人嗎?”
雖然電影沒有開始,但場內也沒開燈,日光透過窗簾漏進來少許的光,光線昏暗,徐紅利不經意的抬起頭,卻仿佛看到了迎春花開。
那光彩一下子照亮了他整個的心房。
張翠翠含笑看了看他有些呆滯的麵容,彎腰做到了旁邊的位子。
她身上穿著剪裁得當的粉色碎花春裝,腦後拖著黑油油的兩根麻花辮,脖子間還係著紗巾,這種打扮在鎮上算是很時髦洋氣的了。
漂亮的姑娘,徐紅利不是沒見過,但他一直都覺得和自己沒有關係,人家漂亮姑娘,甚至是五金廠漂亮的女大學生過來買早點,他也不可能不收錢或者少收錢的,最多偷偷多瞧上人家一眼。
至於緊張,那是根本不存在的。
然而此刻,因為電影院的椅子都是一個挨著一個,那姑娘實際離他很近,甚至一邊兒的衣服袖子都差點碰到了,還有她身上散發出的肥皂的淡淡香味兒,對他來說,都是致命的吸引。
徐紅利突然覺得口乾,他忍不住吞咽了一下。
不知道是不是那姑娘察覺到了什麼,側過臉衝他笑了笑。
幸好此時電影開場了,有工作人員將窗簾完全拉上了 ,場內一下子黑了起來。
徐紅利覺得自己的臉微微發燙,他儘量讓自己的注意力放到前麵的屏幕上,但不知為何,本來挺好看的電影,他看起來卻覺得索然無味。
張翠翠其實不太喜歡看電影,隻不過是太無聊了而已,她不上學,也沒工作,而且也沒有家,村子裡的老房子屋頂漏雨圍牆也倒了,根本沒法住人,她和哥哥現在借住在鎮上舅舅家裡。
姥姥姥爺,爸爸媽媽都不在的情況下,舅舅也算是至親的親人了,但舅舅家不光是有舅舅,還有舅媽,還有表姐表妹和小表弟。
尤其是小表弟,那是全家人的寶貝。
舅舅家的院子不大,四間屋子一家五口住起來正好,她和哥哥再擠過去,就不算寬敞了,為此張翠翠沒少受表姐的氣。
村子裡是回不去了,雖然開春隊裡把田分了,她和哥哥也分了四畝地,但兄妹誰也不會回去種,村長心善,怕這幾畝好田荒了,幫忙讓其他人給種了,除了負責交公糧,還說好了秋後給五百斤糧食,也夠兩個人吃的了。
至於平時的零用錢,她也有的是辦法,總之,不缺錢就是了。
其實吃穿都不算什麼,張翠翠為人好強,並不滿足於現狀,她考慮的都是人生大事兒。
她哥哥張大山今年二十七歲了,她也有二十歲了,張家莊這個年齡的青年通常都結婚成家了,特彆是和她哥哥同齡的,家裡孩子都會打醬油了。
她哥哥是男人,還不算很急,俗話說的好,男人四十還一朵花呢,女人不一樣,四十就是豆腐渣了,甚至不必等到四十,像她才二十歲,若是拖上幾年,二十五六歲的話,那就是彆人眼裡的老姑娘了,就像菜地裡惋剩下的菜,老白菜幫子還值什麼錢?
所以當務之急最大的事情,是她要找個年齡相當,家境不錯的男青年嫁了。
隻是這卻不太容易。
張翠翠的舅舅舅媽就是鎮上國棉廠的工人,每個月合起來收入六十塊,要養活三個孩子,還要孝順雙方父母,日子過得緊緊巴巴的,這種情況下,張翠翠兄妹住在他們家裡,無異於一種負擔了。
最近一年還好,張翠翠每個月都會給舅媽十塊錢的生活費,如今物價低,這些錢吃飯倒也夠了,隻是,外麵的風言風語又傳開了。
張翠翠一個十幾歲的姑娘家,竟然和年過五旬的韓鎮長有了首尾,還被傳的有鼻子有眼的。
張翠翠的舅舅牛大山為人正派,看到自己的外甥和外甥女就頭疼,他也曾經四處托媒,可惜的是,沒有人家願意嫁給他外甥,都二十六七了還整日在外麵閒逛,家裡房子塌了,地給彆人種了,這樣的人,哪個是能過日子的?
倒有幾戶人家對張翠翠有興趣,但無奈他那外甥女眼界高,根本看不上人家,嫌棄太窮了。
張翠翠特彆挑剔,一定要嫁到家境好的人家,然而她沒想到的是,如今日子過得好的人家,一般都是老城鎮人,有點家底子,或者在效益好的大工廠裡或者機關單位工作,且家裡人口簡單,也就是說掙得多花的少,這樣的人家,怎麼會看得上張翠翠?
張翠翠人長得再美,那也是沒工作沒文化的農村丫頭,甚至連個娘家都沒有!
其實張翠翠本人也不是不知道,所以她才盯上了徐紅利。
一開始,她是去五金廠門口碰運氣的,每次都是打扮的漂漂亮亮的去閒逛,還真有廠子裡的青工上來搭訕,可惜她仔細打聽了,要麼是從農村招上來的,要麼就是鎮上普通人家,就像他舅家那樣的,吃一頓肉和過年似的。
一來二去的,就注意到了在門口賣燒餅的徐紅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