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從很早之前,沈清明就隱隱察覺到自己的記憶有所殘缺,他記得花朝、記得寒食、記得天穿,可......那些人又僅僅像是同行路上匆匆一瞥,岔路分彆後,他們的臉漸漸模糊,連那些同甘共苦過的過往,都有些莫可名狀。
他仿佛是忘了,然而內心一隅似乎又銘記著他們之間的瓜葛與牽扯。
至於那些瓜葛與牽扯,到底是好是壞,是深還是淺,在他努力回想時,又變得模糊不清。
沈清明不是當一天和尚撞一天鐘的人,他看上去冷淡,什麼都不在意,正是如此,他並不那麼好說話,也不那麼容易被蠱惑,或者欺騙。
人如其名,他追逐清白,喜歡弄個明白。
稀裡糊塗,得過且過,不是他的活法。
他不那麼容易被控製,甚至一不留神,就會質疑某些決策。
作為四尊,他很難對付。
沒人願意與他為敵。
巳予提到曆法大會,自那時起,沈清明對曆法便心有微詞,儘管後來,曆法引導他們日複一日糾正所謂的天道偏差,讓風調雨順,國泰民安。
然而不可否認的是,接二連三的征戰,確乎是因曆法而起。
沈清明站在神壇,看狼煙四起,流離失所,
那時,百姓祈願,明燈漫天。
他們祈求征戰早點結束,祈願出征的丈夫、兒子、兄弟早日凱旋。
勝利者沒能手舞足蹈舉國歡慶,落敗者馬革裹屍,葬送性命的同時,連一片埋骨之地都是奢侈。
國仇家恨,不是三言兩語可以輕易化解的,於是,複仇,繼續征戰,互相撻伐,掠奪。
即使明知以卵擊石,還是飛蛾撲火,直至徹底死亡,此生再不能相見。
成了亡魂,仇怨也沒有終止,夜夜啼哭,咒怨,沈清明見了太多,聽了太多。
他並非從一開始就是麻木的。
他見過這世上最無辜的冤魂,也聽過這世間最淒厲的哭聲。
曆法卻隻輕飄飄地將其謂之“命運”,以此將權力與欲望的鬥爭冠名堂皇。
滿坑滿穀的無名屍骨其實有名,沒日沒夜的哭訴都在怪天道不公。
而他,沈清明,承載著百姓祈願的神明,對世人的祈求無動於衷,跟墜於地獄不見天光有何分彆?
他無意成為屠龍的利刃,卻依然當了一回劊子手。
一命換一命,便是公平的麼?
不是的。
死去的人再也回不來。
那公道呢?
自然是需要的。
自出生起,曆法便教給沈清明許多東西,那些關於人性的啟蒙,關於如何成為一個神明的規矩,都是曆法教他的。
要承認自己尊崇的神明其實沒有那麼偉大是一件殘忍的事,對沈清明來說,更不容易,曆法是他的信仰。
皮之不存毛將焉附?
沈清明死過一回,反倒叫他想起來許多事。
要除掉節神,是要費些心血跟功夫的。
節神自誕生,靠在百姓中流傳而千古,要除掉節神,先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