馥橙琢磨片刻,抬眼瞧了瞧俞寒洲的側臉,打量的目光毫不掩飾。
俞寒洲似有所感,回過頭看向少年,卻見馥橙眸色烏黑懵懂,看著自己的雙眸一片澄澈清明,恍若無聲的秋夜,哪裡還有適才羞澀的模樣?
他在想什麼?
不知為何,俞寒洲本是極速搏動的心忽然變得沉了許多,逐漸平靜下來。
他不再看馥橙,收回目光,眸色冷凝。
另一邊,在場之人聽到太子被當眾訓斥,已然恨不得自己聾了瞎了,或者乾脆插上翅膀逃離此處,免得殃及性命。
卻不想,氣氛僵持了一會兒,兩個男人身旁忽然傳來一道綿軟沙啞的少年嗓音,帶著點驕縱純真的意味。
“你不是要給我禮物,我的燈呢?”
這話一出,太子和俞寒洲便齊齊轉頭看向了馥橙。
太子滿臉驚喜,見少年病怏怏地咳了一下,抱著暖爐微蹙著眉,似乎很不高興,一時心都化了。
以往俞寒洲作為太傅訓斥太子,哪怕是老皇帝在場,也隻有幫腔一塊罵的份兒,根本沒人會幫太子說話。
這麼多年來,馥橙是第一個在這種時候站出來為他說話的人,哪怕是為他轉移話題。
太子看著馥橙的目光已然激動得不能自已,甚至都忘了去思考馥橙話中的“燈”到底指什麼。
他快步走了過去,道:“橙寶冷了?孤這就抱你進去。你想要什麼孤都給你。”
馥橙聽了眸色茫然,有些莫名其妙。
他不是在和俞寒洲要那隻南瓜燈?
俞寒洲都主動做了南瓜暖爐給他,又聽他的話來了,說明在意他,那南瓜燈肯定也做了吧……
畢竟想養被子妖總要付出些代價締結因果的,比如把他當祖宗供著……
馥橙一點心虛的感覺都沒有,隻琢磨著自己的玩具能不能到手,抬頭又撞上太子癡迷興奮的眼神,不由嫌棄地偏了頭。
可他越冷淡,太子就越是覺得他心中有自己,隻是因為心結不願意承認罷了。
包括在場的其他人也是這麼想的,畢竟之前馥橙對太子如何深情,那是天下皆知的。
馥橙實在煩他這樣看著自己,見太子還要摸他手,索性藏進披風,抬眸看向俞寒洲。
你的祖宗需要保護。
隻是俞寒洲這會兒同樣緊盯著馥橙,似乎也想看看他如今對太子是什麼樣的態度。
小被子妖作威作福第一步就這麼宣告失敗……
馥橙一時不開心了,直接將隨身帶著玩的紫砂泥小人擲了出去,砸在俞寒洲墨色的朝服下擺。
他神色冷淡,蹙眉道:“我能走,離我遠點。”
“橙寶……”太子不理解他的意思,見他抗拒,隻覺得滿腔愛意無處發泄,兼之適才當著心上人的麵被俞寒洲訓斥,已是顏麵儘失。
百般情緒交織之下,竟是雙眼紅得充了血,呼吸急促起來,看著可怖極了。
因著早年皇後的親生弟弟便曾經發瘋當街砍殺了數十名百姓,隨侍的宮人見了此景,瞬間嚇得就當場撲通跪了下去,直呼“太子饒命”。
可宮人會懼怕,不代表其他人就會跟著畏懼,
當下,俞寒洲收回落在馥橙身上的審視目光,居高臨下地望著這可笑的場麵,道:
“來人,太子身子不適,即刻送太子回去休息,宣太醫。”
“孤沒病,這是孤與橙寶的事,太傅莫要乾涉。”太子斷然出聲反駁,紅著眼睛就要去抱馥橙。
俞寒洲劍眉一擰,不過一個閃身便擋到馥橙跟前,毫不留情地一腳將太子踹了出去。
這一下看似沒有收住力道,然而偏偏精準地將人踹到了後頭的宮人懷裡,唬得那群太監手忙腳亂地接住人,連連告罪。
藕荷早已察覺到外頭形勢不對,忙衝過來跪下請罪:“俞相息怒,太子隻是吹了風,才會如此……”
皇後娘家有無故發瘋的先例,決不能讓俞寒洲把這個病也順勢安到太子頭上。
否則,一國太子身有隱疾,還是影響神智的瘋病,恐怕陛下為了安民心,也要連夜廢太子了。
藕荷越想越是嚇得麵無人色,連連磕頭,卻見麵容俊美的男人依舊是一副從容不迫的模樣,越過她朝太子走了過去,一手拽起人探了探脈,又慢條斯理地放下,直起身道:
“慌什麼,太子有感陛下為國操勞殫精竭慮,又每日每夜投注期望於已身,大悲大喜之下,竟是暈了過去,來人,即刻將太子送回船艙,快馬稟告陛下,宣太醫。”
一連串不動聲色的敲打,震得在場宮人噤若寒蟬。
好一會兒,他們才反應過來紛紛磕了頭,瑟瑟發抖地將太子搬回屋內。
藕荷更是險些暈了過去,急急告罪便想告退。
哪知,那惡魔一般的俞寒洲又丟了個暖爐過來,道:
“安定侯世子擔憂太子,同樣受了驚,又惡疾纏身,正是需要朝廷看顧之際,本相聽聞皇後娘娘偶得一千年難遇的天山雪蓮,便鬥膽懇請陛下、皇後娘娘,賜雪蓮予老國師唯一的血脈續命,可記住了?”
藕荷霎時瞪大了眼,卻攝於男人的威勢,不敢不應,隻得行了禮,啟程回去稟告皇後。
她朝著快船走去,腦中卻止不住嗡嗡嗡地響著。
完了,全完了,今日所有布局都被化解不說,光是太子被俞寒洲抓到了把柄這一點,就儼然輸了個徹底了。
馥橙望著眾人奔走的身影,卻並沒有被嚇住,隻有些疲憊地垂了頭,借著狐狸毛領的遮掩,打了個嗬欠。
俞寒洲一直關注著少年的舉止,見馥橙似乎有些低落,一時眉頭緊皺。
男人麵無表情地站了一會兒,見馥橙始終垂著頭,到底是沒忍住,屏退了侍從,俯身撿起那隻紫砂泥做的小人擺件,朝馥橙走過來。
他俯身將擺件放到馥橙身旁,沉默片刻,方解釋道:
“適才並非不幫你,隻世人皆知安定侯世子傾慕當朝太子,本相再是想獨斷專行將你擄回府去,也得先弄清楚你是否逗著我玩,你說是不是?”
從頭到尾隻是想當個祖宗作威作福的小被子:“……”
可惜沒等馥橙開口,俞寒洲已然將他的紫砂泥擺件又奪了回去,塞進懷裡。
旋即,男人俯身靠近,強健的臂彎不容拒絕地將馥橙擄進懷裡,緊貼著灼熱的胸膛,打橫抱起。
馥橙甚至未曾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麼便騰空而起,旋轉了一圈,被小心地放進一旁裝飾華貴的輪椅之中。
這一回,屈尊降貴彎下腰來凝視著他的人變成了俞寒洲。
男人眸色很淡,盯著他的目光專注得有些驚人,半晌方抬手捂住了馥橙茫然的雙眸,道:
“不是你讓人喚了本相來?不保護你還要鬨脾氣,護了你又丟開手,一句話都不同我說,怎麼還想賴賬?”
作者有話要說:馥橙:……我真沒玩弄他的感情。
——
修正一個bug,俞寒洲的眸色是很淺那種,他母親是異域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