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太子之死(1 / 2)

馥橙雖然不至於跟美人魚一般走路仿佛踩在刀尖上,但他可以因為沒力氣走兩步就往下跪……

俞寒洲眼疾手快地扶住了他,將人帶到懷裡。

“我扶著你。”

“我也想,但他想自己走。”馥橙低頭看了看自己,困惑地蹙起眉。

轉世不會無緣無故要求馥橙自己走,但馥橙又確實沒有那個條件,他控製不了自己的雙腿,感覺不到力量。

或許轉世自己的執念足以達到逆天的程度讓這具身體站起來,可馥橙沒有執念,他甚至沒興趣看到太子領便當,沒有動力自然不可能小宇宙爆發。

“你讓人做個雙腋拐杖來。”馥橙想了想,略微描述了一下拐杖的模樣。

“太醫院便有,隻是平日少有人用,讓人取來便是。”俞寒洲轉頭吩咐金吾衛去取。

馥橙聞言認同地點了點頭。

能看太醫的身份皆不低,即便不良於行,也是坐輪椅居多,少有想不開用拐杖的。

本朝放眼望去全是顏控,拐杖這般破壞美感的,不被銷毀就算不錯了。

貴妃早已被俞寒洲支使進去「照顧」太子了,這會兒馥橙站在外頭,還能聽見她的哭聲……

顯然,這是個謹慎的宮鬥選手,哪怕太子快死了,對著一群太醫,貴妃也得做足了樣子。

不知為何,馥橙竟有種自己不是帶轉世來複仇,而是來吃瓜的感覺……

或許是心態有所轉變,不再事事往悲觀的方向思考,也不再輕易被另一個自己影響,更多地開始關注身邊的人,關注自己已經擁有的幸福。

馥橙抬手按了按心口,試圖感知轉世的想法。

可惜除了強烈的憎恨和冤屈,他感覺不到其他的情感。

不過……

馥橙遲疑地看了一眼俞寒洲,又不著痕跡地收回視線。

不知道為什麼,他總覺得轉世對太子的感情有些複雜……並不隻是憎恨。

倘若俞寒洲知道了這一點,後果不堪設想。

雖然馥橙和轉世屬於兩個靈魂,彼此記憶也不互通,但如今轉世執念難消,始終徘徊在這具身體裡不願離去,可卦象當初又沒有選擇轉世作為命運線的扮演者,而如今卦象又離開了……

這就意味著……無論轉世在這個世界停留多久,都不可能複活了。

哪怕他一輩子跟著馥橙,他也不可能重新跟這具身體融合。

在這樣的情況下,馥橙能做的就隻有幫他報仇,滿足他的遺願。

可同時也有個問題,倘若轉世對太子……還有那麼點情意,那麼,馥橙恐怕就隻能拒絕了。

讓馥橙跟太子處於同一個屋簷底下,馥橙都可能因為惡心而無法呼吸。

他必須杜絕這個可能性。

“有沒有哪裡不舒服?”俞寒洲扶著馥橙,小心地給他擦汗。

馥橙疑惑地摸了一下自己的額頭,這才發現自己身上冰涼一片,甚至已經在冒冷汗了。

“沒事,我就是……累的。好久沒站起來過了。”

他現在能站著不動,已經耗費了所有的力氣。

好在金吾衛動作很快,不過片刻就帶來了拐杖,身後還跟著高值。

馥橙看了一眼自己的新輪椅,依舊是觸感溫潤的漢白玉造就,看起來精巧華美,顯然是俞寒洲早就備下的。

“你給我準備了幾個輪椅?”馥橙輕聲問。

俞寒洲聞言挑了挑眉,道:“不多,不超過五十。”

“用的著那麼多嗎?”馥橙道。

“每年都有新樣式,多備些正好四季輪換。”俞寒洲配合地壓低聲音。

馥橙正想說「壕無人性」,又突然想起之前被處理的那個,小聲道:“你把先前那個弄哪去了?”

俞寒洲聞言無奈道:“讓人洗乾淨收庫房,改天融了重新打造成彆的樣式,還能賣給淮安王,在淮北那邊建個新的慈幼堂。你不是說可以按照你們那邊的養老院設計?”

“嗯。”馥橙滿意地點點頭。

“到時候就以橙橙的名義建,省得一幫屍位素餐毫無作為的老匹夫,還反過來咬一口。”俞寒洲對於地方上遞上來專門彈劾馥橙禍國殃民的折子,早已不耐煩到了極點。

這幾個月不知道換了幾批績效低下的地方官,其中又以彈劾馥橙的被撤得最快。

馥橙也是看過那些奏折的,聞言有些想笑。

不過轉念一想……俞寒洲這般行徑,可不是跟太子形成鮮明對比?

馥橙施施然地按了按心口,也不管轉世的催促,反而拉了拉俞寒洲的衣袖,道:“你真好。”

“蛤?”俞寒洲怔了怔。

馥橙繼續表演:“隻有你會這般為我著想。”

“嗯。”俞寒洲頓了頓,多少有些回過味來,一時忍著笑,配合道,“橙橙又沒做錯什麼。”

馥橙冷不丁說出這麼兩句話,自然不是無聊了想要表演綠茶,相反,他擺明了是故意說給自己的轉世、說給太子聽的。

同樣是金銀玉石,俞寒洲向來給馥橙用最好的,卻從來不會聲張,哪怕最後用不上了,也會用到其他需要的地方上,不至於讓馥橙背上朱門酒肉臭的罵名。

而太子,斥巨資給馥橙造畫舫,鬨得滿城皆知,連他的親娘皇後都看不下去了,覺得馥橙一定是個禍水,否則自己的兒子如何會昏了頭?京城中認為馥橙禍國殃民的更是大有人在。

而俞寒洲給馥橙造的那幾艘遊輪,除了相府中的人,沒人知道他們的主人是馥橙。

太子似乎永遠都不懂,他不過是個太子,再如何高高在上,他也不是帝王,在這樣一個時代,向全天下宣揚自己用百姓們的血汗錢去寵愛馥橙,隻不過是把馥橙往死路上逼罷了。

更彆說後來馥橙被俞寒洲接走,太子甚至發了瘋想把畫舫砸了……這直接導致馥橙風評被害,禍水的罵名更上一層樓。

說到底,無論馥橙容色多麼出眾,天下第一美人也好,沉魚落雁也好,他到底是個男人,自然不會覺得禍水是什麼讚美的詞彙。

明明可以靠一手占星術聞名天下,做什麼孽要靠魅惑男人?哪怕他真的讓人喜歡了,那也不是他的錯,憑什麼背這個罵名?

這不僅是現在的馥橙厭惡的,更是原來那個「馥橙」的意難平,到死都帶著恨意,無論如何都不能與這件事情和解。

馥橙故意提起這一點,就是希望轉世能記得自己遭遇的一切,彆等會兒見了快要死的太子,突然「釋然」了,要馥橙做什麼離譜的事情。

雖然轉世大概率不會那麼拎不清,但到底曾經愛過……

馥橙隻希望報了仇,轉世能好好投胎去。

他拉著俞寒洲表演了一波,果不其然,體內的轉世更加憤怒了,甚至瘋狂叫囂著想要出來。

馥橙被強烈的怨氣逼得氣血翻湧,猛地咳嗽了起來。

俞寒洲眉頭擰得死緊,摟著人輕拍後背。

“沒事。”馥橙喘過了氣,對剛剛表演的結果非常滿意。

他接過高值手中的拐杖,在俞寒洲的幫助下站穩了,這才試探著,一步一步,緩緩往前走。

【我知道你生來不凡,是天生的占星之子,從小,你的才能就讓皇後極為忌憚。沒有皇族不畏懼預言,皇後更害怕你會說出對太子不利的言論。】

【皇帝有意補償你,可你連求救都不敢,有太子和皇後在,你根本不可能活著單獨見到帝王。】

【十年時間,你沒有一次敢於在人前,說出關於太子的預言,哪怕你知道他不堪大用,知道未來登基的另有其人,你也不敢說,不想說。】

【他是幼時唯一陪伴你的人,縱使他再如何不爭氣,他也曾護你,舍了一切趕赴江南守著你。】

【你不願放棄他。你嘗試著提醒他,要他時時警醒,早日做出改變。】

【最初,他是聽的,他說信你,他會努力。可慢慢的,隨著你們一天天長大,他不再有耐心聽你說那些預言了。不知何時起,原本溫暖的勸誡,在開口的那一瞬間,變成了對他的質疑。】

【你們吵過無數次,每次爭論都以你閉口不言而告終,又以幾日後他滿臉疲憊地歸來,悄悄在你床邊伏低做小,發誓一定會改作為結束。】

【或許就是從那時候起,你已經隱隱看清楚了現實,知道你的英雄,注定扶不起來了。一國儲君剛愎自用,閉目塞聽,結局幾乎是注定的。】

【可你還是不甘心。】

【憑什麼?憑什麼你一定要死?憑什麼他一定要失敗?明明你們那麼早就知道了一切,明明一切都來得及,為什麼沒有用?】

【即便你委曲求全,處處不露鋒芒,也有的是「知情人」四處宣揚你的天分,宣揚你逆天的占星術,宣揚太子的無能。對於必死的局,蟄伏根本無用。】

【離開江南那一日,你見到了俞寒洲。】

【當朝宰相,官居超一品首輔,封天下兵馬大元帥,號令三軍的男人,權傾天下,論理,他會是你唯一的救命稻草。

他似乎是特意去見你,可在見到你的時候,在看到你的反應之後,他又似乎完全不認識你了,不過一個照麵便轉身離去,而初見時那仿佛驚鴻一瞥的驚喜,好似從未存在過。】

【你很清楚你不是他要找的人。】

【其實可以求救,他甚至讓人留了金吾衛給你,想拉你一把。】

【從小爺爺就告訴你,當朝宰相是這世道唯一的純臣,若有朝一日走投無路,一定要去尋他。他能救你。】

【可你還是放棄了。】

【原因連你自己都不知道是什麼,隻記得走水路那段時光,午夜夢回,都是這個男人留下的最後一句話:「太子不可信,不想死就去尋金吾衛」,驚醒的那一刻,又想起六歲之前,太子和你,一道跟著爺爺讀三字經的模樣。】

【毒發那日,你一直在往外嘔血,隻覺得心口疼得幾乎失去知覺,有人來到了你床頭,問你:「要不要走」,你依舊搖頭。滿眼的血淚,你卻還讓他去尋太子,侍女說再多,你也不相信。】

【你不信太子從頭到尾都知情,你不信皇後給你下毒,太子會無所作為。難道十年的相伴隻是你的夢境?】

【皇後殺你,那是意料之中。可太子的視而不見,你不明白,想不通,仿佛一夕之間,他說過的每一句要保護你的諾言,他做過的一切,都成了笑話。】

【沒有擔當,更連最後一麵都不敢見你。】

所有期盼、眷戀,最終都化為了無儘的憎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