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便不鹹不淡道:“不理她。這就尋工匠去,打一副簪子。若再有多的邊角料,穿個手串或者做個項墜吧。”
她身邊的宮女是一聽她不打算慣著儀妃就高興,當即喜滋滋地福身應了。
接著便聽皇後又說:“打好了直接送出去,給乾清宮大姑姑。”
“?”宮女有點嚇著了,她倒對大姑姑沒什麼意見,就是怕惹麻煩,“娘娘,這若讓旁人看了,會不會覺得……”
皇後一臉淡然:“怕什麼的。她用的東西,哪樣不是上好的?不差這一副釵子。”
不是上好的,還配不上她呢!
她就愛看蘇吟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單是想想都高興!
.
河南。
聖駕在行館中小住了幾天,就又繼續趕路了。沈玄寧打算儘快到山西,好生瞧瞧那個糊塗的山西巡撫到底有多糊塗。
他若真跟河南巡撫一樣隻是愛巴結人,辦差依舊能好好辦,那他就不計較牛肉和葡萄的事。但若他根本沒好好治災……
他非當場砍了他不可!
為了避免擾民,也為了安全,聖駕一路繞著各城各村而行。但饒是這樣,也還是出了事。
——進入山西的時候,底下有人來稟,說二十裡開外的地方流民眾多,得改道。
“流民?”蘇吟聽得皺了眉頭,“怎麼會有流民?最初選路的時候,不就是避著流民的麼?”
“說是昨夜才到的,人數不少。”楚霽說著向沈玄寧抱拳,“接著往前走,怕是要出事;不往前走,這邊怕也是流民的必經之路。依臣看,皇上先折回河南,在濟源或焦作等上兩日,最為穩妥。”
不避能怎麼辦?流民都是逼急了才跑出來的,見了皇帝不知會做出什麼。到時難道用兵鎮壓麼?讓將士們去對付手無寸鐵的百姓?
沈玄寧略作沉吟,便點了頭:“按你說的辦,這就後撤。令給河南巡撫傳個話,讓他好好安置流民。”
楚霽領了命,一刻之後,聖駕就向河南折返了回去,當天晚上,便到了濟源城附近的官驛。
濟源也是這回受災很嚴重的地方。從官驛二樓放眼望去,蒼茫大地上流民成群。楚霽不得不常帶人出去巡視,將想湊近官驛的流民擋下來。
蘇吟站在窗邊左看右看,越看越覺得這情形不對勁。
因為粥棚有相當一部分設在城外的緣故,這一路過來,他們也見了好幾處,但鮮見有那處的災民會往他們跟前湊。
他們對皇帝、對當官的,都還是敬畏的,也知道施粥全靠朝廷安排。但凡能活下去,沒幾個人想惹是生非。
這裡為什麼不一樣?
蘇吟自己思量了半晌,在楚霽再要出去巡視的時候,央著他帶她一道走了一趟。
楚霽被她弄得一路都提心吊膽,她一個穿金戴銀的姑娘這麼走在外頭實在不安全。可她還偏生要往災民聚集的地方走,嚇得他伸手就拽住了她:“你彆瞎好奇……這可不是鬨著玩的。”
“我知道不是鬨著玩的。”蘇吟一喟,點了兩個跟在他後頭的侍衛,“你們彆理我太遠,護著我一點兒。”
說著她就又走向了災民。
兩個侍衛自然跟著,楚霽無可奈何,也親自跟了上去。蘇吟私下裡轉悠了一圈,找了一個八|九歲的小姑娘,問她:“妹妹,我問你,你們這兒有人施粥麼?”
小姑娘早已餓得麵黃肌瘦,但還是點了點頭,怯生生道:“有。”
蘇吟又問:“施粥你吃得到嗎?”
小姑娘依舊點了頭,說吃得到。
蘇吟便指了指官驛:“那這樣,再施粥的時候,你盛一碗,送到那邊給姐姐,好不好?姐姐煮麵給你吃,再打個雞蛋給你!”
——這個時候,麵在災民眼裡隻怕比黃金都值錢,何況還有雞蛋?小姑娘頓時連連點頭,生怕蘇吟反悔一般。
蘇吟又轉頭向楚霽道:“勞煩將軍幫我盯著點兒,若她過來送粥,彆讓人攔了。”
楚霽猶豫著點了頭,繼而不解道:“你要乾什麼啊?”
難道皇上還要吃?先前那一碗還沒吃夠?
蘇吟怕自己想錯了,就沒貿然答他的話。但一個時辰後,楚霽就瞠目結舌地看見那碗粥了。
——若說得嚴謹一些,那就是碗米湯。一勺舀下去,舀到底才能見到些米。
這碗粥呈到聖駕跟前,沈玄寧的臉色驟然大變。連蘇吟都鮮少見他臉色這樣冷,屋中一時沒有人敢說話。
他擱在案頭的手一分分地攥緊,直攥到骨節發顫。
良久之後,他怒極反笑。盯著那碗粥,一字一頓地道:“他們是不是覺得,朕年輕好騙。稍稍哄上一哄,這趟南巡便糊弄過去了?”
送到他眼前的、和他能看到的地方,粥都是實實在在的。這一路上他也都在細細觀察,便真的信了河南巡撫在好好治災。
突然折回來才發現,他隻不過是蒙了他一路而已。
這種欺瞞和不敬令沈玄寧怒火中燒。
蘇吟抬眸看了看他,向周遭的宮人擺了下手。宮人們簡直如蒙大赦一般,立刻悄無聲息地向外退去。
楚霽瞧了瞧,也抱拳告了退。
房門闔上,蘇吟上前了兩步:“他們確實是覺得皇上年輕,好騙好哄!”
沈玄寧額上青筋一跳,一記眼風淩然劃向了她。
“那,便是時候讓他們知道皇上不好騙,也不好哄了。”她輕垂著眼眸,平平靜靜地往他茶盞裡添了水,“這種事,不該是皇上生氣,該是讓他們後悔一輩子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