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著,他又靠近了一些,直接來到自己的枕頭邊緣。
跟酆景宸的距離,隻剩下不到十厘米。
慕容喬看著難得沒有戴眼鏡的酆景宸,心跳都不由自主地加快許多。
酆景宸平時給人的第一印象,永遠是一位斯斯文文的小帥哥。
可是如今摘掉眼鏡,那雙淩厲的丹鳳眼毫無遮掩時,才會讓人察覺到他身上那無法掩蓋的危險鋒芒。
這種極致的反差,就像是一把鋒利的刀片,時不時的就會在人心臟上撓一把。
刺激,又怦然心動。
特彆是慕容喬這種重度顏控。
酆景宸這個人,不管是顏值還是性格,都是瘋狂的在他取向上狙擊。
慕容喬微微吸一口氣,勉強壓抑自己越來越響亮的心跳,開啟夜談話題:“阿玉以前在學校,應該很受女孩子歡迎吧?”
酆景宸也沒跟人這樣夜聊過,也覺得新奇。十分認真地答道:“還好。”
其實在他這三好學生的外表,不管是在學校還是在村裡,人緣一向很好。
隻是…想要成為交心的朋友,那就是另一個維度的問題了。
慕容喬看酆景宸的反應,便猜到:“那阿玉以前肯定沒有談過戀愛了。”
酆景宸抬眸看慕容喬:“談戀愛,有趣嗎?”
他以前從來沒有考慮過這個問題。
因為從來沒有一個人,能讓酆景宸覺得能比研究未知更有趣。
慕容喬得到這個回答,驚喜地興致大起:“這麼說,阿玉不排斥談戀愛?!”
他以前一直以為,酆景宸是那種為了科學研究而奮鬥終身的人。
慕容喬腦補中的阿玉:談戀愛?隻會影響我研究的速度!
而現實中的酆景宸,十分認真地答道:“能讓我感到有趣的事物,我都想嘗試一下。”
“這樣啊~”慕容喬心中驚喜,同時若有所思地眼眸微轉,“那我得研究一下。”
酆景宸:“?”你研究什麼?
慕容喬卻不肯再繼續這個話題,又轉而問道:“對了阿玉,之前在你家好像沒有看到第二個人生活的痕跡?”
“嗯。我一個人住。”酆景宸也不隱瞞這一點。
他知道慕容喬真正想問的是什麼,於是直接道:“我爸媽以前在寧陽打工,我在爺爺奶奶家裡長大的。”
“九年前,我爺爺奶奶去世,我爸媽就失聯了。”
慕容喬微微一頓。
隨即猛然坐起身,震驚道:“失聯?他們、他們不要你了?!”
說完,他意識到自己失言,慌忙擺手:“阿玉,我不是那個意思。我說錯話了,你不要往心裡去。”
酆景宸倒是淡然:“沒什麼。”
既然說開了,酆景宸便繼續:“如果用世俗一些的詞語,他們確實是拋棄我了。”
酆景宸說這話的時候,語氣和神情都十分平淡。看起來不過是在訴說一個無關緊要的事實。
慕容喬聞言,並沒有立即回應,而是小心翼翼地看著酆景宸。
酆景宸抬眸看他:“沒關係,我不難過。”
幾乎是從酆景宸記事開始,他便自然而然地領悟出了道理:沒有誰天生就必須要對另一個人負有什麼責任。
所謂的拋棄也好,失聯也罷。
在酆景宸看來,父母的離開是他們的選擇。而他自己一個人要如何活下去,才是他自己的任務。
慕容喬看著如此淡然處之的酆景宸,臉上的神情全部收斂起來。
他沉默了好幾秒,眼底泛起幾分感同身受的心疼。
忽然。
慕容喬俯下身,將酆景宸緊緊抱住:“沒關係。他們走了,是他們自己的損失。”
慕容喬在酆景宸的肩頸狠狠蹭了蹭,發自肺腑的大喊:“我們阿玉,是全天下最棒的!!”
酆景宸聽著他這麼真情實感,卻又誇張的誇獎,不由輕笑:“其實也沒什麼。都過去了。”
他從來都不是喜歡留戀過去、停留在現在的人。永不停歇地追逐未知與明天,才是他永恒的宿命。
慕容喬抬頭看向酆景宸。
黑暗之中,酆景宸五官輪廓有一半,徹底藏入了陰影之下。
但眼前這個青年,卻讓人感受不到絲毫的負麵情緒。反而充滿了不斷向上的昂揚氣息。
確實如他自己所說,以前的都過去了。
慕容喬看著這樣的酆景宸,心臟又忍不住快速跳動。
一往無前的光明,永遠是最吸引人的存在。
慕容喬微微垂眸,深呼吸掩飾下自己的悸動。
然後,新的疑惑又湧上心頭。
慕容喬完全無法理解:“阿玉,你知道他們為什麼要離開嗎?阿玉小時候肯定也長得很可愛吧?”
怎麼會有父母那麼狠心,拋棄一個這麼可愛的兒子?!
“嗯…”酆景宸倒是從來沒有跟彆人說起過這個,他組織了一下語言,“因為我小的時候,會思考許多許多的問題。”
或許酆景宸從一出生,就是跟彆人不一樣的。
彆的小孩在牙牙學語的階段,很快便學會了叫爸爸媽媽。
而酆景宸卻會去思考:爸爸媽媽是什麼?他們為什麼要這麼喊?
等到酆景宸長大了一些。
他又會失神地去盯著一棵小草,思考小草是如何長大的?小草跟大樹的關係是什麼?為什麼螞蟻能在小草上爬,而人不能?
如此種種,天馬行空,思緒完全不受控製。
但這些問題對於一個小孩來說,實在是太複雜了。
縱使酆景宸再天資聰穎,也要思考許久許久,才能得到一個不知正確與否的答案。
於是乎,這樣的小孩在彆人眼中,自然而然就成了一個反應遲鈍的癡傻兒童。
再加上酆景宸上學之後,對於老師傳授的知識點,更加喜歡進行非常深度的思考。
導致他在寫作業和考試的時候,總喜歡把問題想得非常複雜,寫出來的答案往往跟標準答案大相徑庭。
不可避免的,最後考試得出來的成績,又再度佐證了酆景宸是個癡傻兒童的結論。
於是乎…那對父母跑了。
他們不願意要這個,可能這輩子都無法正常長大的孩子。
酆景宸其實很能理解他們的選擇,儘管這其中充滿了太多的誤會。
慕容喬聽完酆景宸輕描淡寫,不帶絲毫主觀詞語的講述,又再度陷入了沉默。
他完全可以想象到。
年幼的小阿玉在麵對眾人的非議,以及完全喪失了撫養人的情況下。經曆了多少的千難萬苦,才能一步一步成長到今天的模樣。
慕容喬緩緩將臉深深的埋在酆景宸的肩頸,又抱緊了酆景宸,聲音有些發悶:“我們阿玉,是全天下最棒的!”
酆景宸能在那樣的環境下,成長到比同齡人優秀不知多少倍。
不需要任何人的認可,他本身就是非常非常優秀的人!
就連慕容喬也不怕承認,連他在哪種情況下,也絕對不可能做到這種地步!
酆景宸聽著慕容喬的聲音,竟然比他本人還要動容,眼底閃過不由幾抹笑意。
想了想,他也嘗試性的回抱住慕容喬。
這樣親密的姿勢,很新奇。
但意外地讓人覺得十分安心。
仿佛真的能從另外一個人的體溫中,汲取到源源不斷的力量。
酆景宸覺得,他有些喜歡上擁抱了。
黑暗中,兩人誰都沒有再說話,隻安靜地貪戀著這一刻的溫柔。
也不知過了多久。
慕容喬忽然悶悶地傳來一句:“其實,我也是。”
酆景宸側頭看他,卻隻能看到一個圓潤的後腦勺。
慕容喬的語氣有些低沉:“在我媽懷著我那年,慕容家被人盯上了。很多個邪天師對我們家,使了很多詛咒之類的法術。”
“那一年,不僅慕容家的生意被搶,還有很多家人,都出現了各種各樣‘意外’。有人僥幸留下一條命,但也有很多人…”
慕容家的那個彆墅區,一共有102棟彆墅。那是按照當時慕容家的成員人數所建造的。
但如今,隻有13棟彆墅還有主人。
十不存一。
這樣惡劣的邪天師謀財害命,很快就驚動了鎮守南方的紫霄道宮。
慕容喬:“我師父和師叔奉命下山除魔。隻是他們來晚了一步,我爸媽那時已經出了‘車禍’,沒辦法救回來了。隻留下我一個人,在我媽肚子裡。”
後來,南橋師兄弟倆剖腹產,把慕容喬救了出來。
而見慕容喬的師父見這嬰兒根骨清奇,便將他帶回山上,收為弟子。
慕容喬講述這段往事的時候,也想像酆景宸那樣雲淡風輕。
可事實卻截然相反。
酆景宸聽著慕容喬越來越沉悶的聲音,幾乎能想象到那雙本應該明豔動人的眼眸,此時一定被難以言喻的悲傷所掩蓋。
一想象到那個畫麵,不知為何,酆景宸心中有些發堵。
他下意識地抬手,輕輕揉了揉慕容喬的腦袋:“彆難過。”
“嗯。”慕容喬又蹭了蹭酆景宸,隻是氣息仍舊頹靡。
這一樁往事,慕容喬從未跟任何人提起。
而事情已經過了那麼多年,慕容喬每天都生活得笑嘻嘻的,就連他自己都以為,一切都過去了。
可如今說出來,慕容喬才發現…過不去。
這樣的血海深仇,這樣泣血的生離死彆,又怎麼可能輕易地過去?!
然而,當年的仇人已經全部伏誅。
不管是玄門中的邪天師,還是世俗中那些陰險小人,全都在慕容喬懂事之前得到了應有的懲罰。
這更讓慕容喬的仇恨無處宣泄,同時也有些…委屈。
說到底,慕容喬今年也不過18歲。縱使天才,也還是少年。
這麼複雜的情緒,短短18年的人生怎麼消化得了?
他又蹭了蹭酆景宸的肩頸,沉默不語。
酆景宸看著這樣的慕容喬,心中輕歎一聲,也沒有再多說無用的安慰。隻安撫式地輕輕拍打著他的後背。
又是一段長久的沉默。
久到外麵的夜鶯歌聲都已經疲憊。
忽然,慕容喬抬頭看向酆景宸。
他的情緒似乎已經平穩。
隻是還缺少了平時的活潑,甚至多了幾分小心翼翼:“阿玉。我們現在,是彼此最好的朋友了吧?”
酆景宸認真地思索了半秒,才肯定地回應了一個“嗯”。
應該不會再有第二個人,能夠像慕容喬一樣,這麼猝不及防,但又讓人欣喜地闖入他的世界。
慕容喬得到這個回答,臉色瞬間轉陰為晴:“好耶!”
他像是高興,又像是抱緊了最後一根稻草一般,死死抱住酆景宸:“阿玉你答應了哦,最好的朋友,隻能有一個。隻有我一個!”
酆景宸也是這麼認為的:“好。”
“阿玉…”慕容喬將臉深深埋入酆景宸的肩頸,現在說不清是高興,又或者是…其他。
兩人緊緊相擁,默契地沒有再說話。
很快。
原本難以入眠的兩人,竟就這樣互相擁抱著,進入了甜蜜的夢鄉。
與此同時。
深夜的京城仍舊燈紅酒綠,隻是許多暗巷中掩藏的罪孽已經開始滋生。
陶曉暢赤腳在黑夜中不知道跑了多久。
終於,她衣衫淩亂、狼狽不堪,跌跌撞撞地走進了一條昏暗無光的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