酆景宸眼眸微暗。
翁曉姝更是臉色倏地一沉：“你說什麼？”
但彩毛此時終於反應過來,自己現在的狀態好像哪裡不對勁！
身體輕飄飄的，踩在地上完全沒有實感。
這到底怎麼回事？！
彩毛眼珠劇烈轉動，完全顧不上翁曉姝的臉色和問題。
他色厲內荏道：“這裡究竟是什麼地方？我告訴你們,快點放我回去！不然，你們全都沒有好果子吃！”
一旁的服役鬼看他這慫樣,同樣嫌棄地翻個白眼：“蠢貨，說你已經死了沒聽見嗎？你難道真的不記得自己來這之前在乾什麼嗎？”
彩毛聞言,表情陡然一僵。
他來這之前在乾什麼？
好像是…在蹦極？！
這一瞬間，被遺忘的記憶如潮水般迅猛湧來。
他想起來了。
他在這裡醒來之前,看見的最後一個畫麵，是自己從千米的高空，垂直掉落到地麵…
彩毛終於意識到什麼,霎時臉色慘白,身體搖搖欲墜。
眾鬼見狀,有鬼一臉看戲,也有鬼表情唏噓。
忽然。
“啊！！”彩毛一聲尖叫,轉身拔腿就跑！
不,他沒死！
他隻是被這群古怪的家夥綁架了而已，隻要他逃出去,就可以回家了！
彩毛瘋了一般,一邊尖叫一邊往外跑,
大家都被他嚇了一跳。
之前那中年男人下意識追上去！
酆景宸恰好走到鬼群外圍。
他舉起大黑傘,傘尖對準彩毛,按下開傘按鈕。
“砰”的一聲。
黑傘開啟。
彩毛竟倏地被吸了回來！
這是酆景宸給大黑傘新加的一個小功能,可以輕易收拾喜歡逃跑的小鬼。
初次使用的效果給不錯。
酆景宸心中滿意。
然而,彩毛和周圍的鬼,都被酆景宸給嚇傻了！
特彆是彩毛,他隻感覺自己腦袋一暈，就回到了原點。
“鬼啊！！”彩毛嚇得瞠目欲裂，連滾帶爬往前跑。
但酆景宸修長的五指輕輕一抓，直接掐住彩毛的後頸。
彩毛：“……”
他感受著脖子上些微冰涼的觸感，渾身陡然一僵。
嚇破膽般開始胡言亂語：“我給你錢，不要殺我！我有很多很多錢，要多少都給你！”
酆景宸眉頭微挑。
周圍其他鬼直接心中翻白眼。
竟然想賄賂閻王爺？
不知死活！
但大家隻敢在心中吐槽，表麵同樣戚戚地看著酆景宸。
閻王爺走路怎麼都沒聲的，這可太嚇鬼了！！
翁曉姝膽子大一些，收斂了氣勢，上前福身行禮：“見過閻王爺。”
彩毛聽到這個稱呼，所有聲音全被堵在嗓子眼。
閻王爺…？
他被閻王爺抓住了？！
彩毛心跳陡然飆升到極致！直接兩眼一閉，雙腿一蹬。
裝死。
酆景宸一眼看出這小子在裝，也不放開他。轉頭看向翁曉姝：“怎麼回事？”
翁曉姝不敢隱瞞：“回閻王爺。今兒個早上，這小子突然出現在黃泉路邊。他一見到咱們，就大喊大叫，說是咱們綁架了他。”
“咱們也不是不講道理的人，就…”
翁曉姝停頓了一下。
她小心翼翼地看了酆景宸一眼：“就，抓著他去小黑屋查一查他的罪孽。”
酆景宸猛然抬眸：“他自己來地府的？”
翁曉姝見酆景宸沒有計較，暗暗鬆口氣，連忙答道：“是呀，我們都親眼看到，他是自己從黃泉路那頭過來的。”
酆景宸心中更是詫異，忙打開電子生死簿。
翁曉姝和其他鬼看閻王爺這奇怪的反應，不由麵麵相覷，甚至還有些忐忑。
畢竟剛才他們那架勢，多少有些像聚眾欺負新人。
翁曉姝連忙給自己那群手下使眼色。
那群服役鬼乾壞事的經驗豐富，立即就明白大姐頭的意思。
於是乎，就眾目睽睽之下，這群家夥暗暗完成了串供的工作。
而這時。
酆景宸也篩選完所有自動來到地府的鬼魂名單，終於確認了一個事實——
彩毛是第一個，罪孽等級大於0，卻自動來到地府的鬼魂！
酆景宸眼眸微凜。
這意味著什麼？
地府對於新鬼的吸引力提升了？
地府的功能和職能，終於開始恢複了？！
是因為在陽間作亂的鬼和邪天師，在這幾天被集中抓了一大批嗎？
酆景宸眼眸微轉，腦海中飛速浮現過許多的猜測和設想。
但最終，他卻隻暗暗搖頭。
彩毛僅僅是一個孤例，或許這隻是一次意外。
接下來還得等更多的實例和研究，才能佐證這一猜想。
他暫時還不能太過武斷地下判斷。
酆景宸收斂思緒，也注意到了翁曉姝的小動作。
他斜眼看過去：“你們把他拉進鬼門關的？”
酆景宸曾經跟鬼魂們說過，要讓新鬼自願過鬼門關，不得強迫。
翁曉姝渾身一顫，慌忙解釋：“閻王爺明鑒！我們也不是故意，但這家夥一個人在黃泉路上把咱們挨個罵了好幾遍！還四處搗亂，差點就把咱們的熔爐給砸了！”
說到這個翁曉姝就來氣。
現在城牆的建設可是她的命根，砸了熔爐就是要她的命！
這讓翁曉姝如何能忍？！
翁曉姝輕哼一聲：“後來，咱們看他都五六個小時都沒還魂，看起來是死透了，才把他抓過去的。”
她還告狀道：“閻王爺，這小子指定不是什麼好人。他罪孽等級雖然是一，但顏色可深了！絕對已經接近二級。他這樣子，生前說不定還殺過人！”
“你放屁！”彩毛這時也逐漸回過神來。
聽翁曉姝這麼說自己，頓時顧不上害怕了。抬頭梗著脖子咒罵：“臭婊/子，敢冤枉你爺爺我…”
“啪！”
翁曉姝驀地一巴掌狠狠扇過去！
她麵色陰沉：“崽種，你剛剛說什麼？”
彩毛震驚地瞪大眼睛：“臭婊/子竟然敢打…”
“啪！”
翁曉姝再度一巴掌扇過去！
她雙眸中帶著凶光：“你再說一遍！”
彩毛：“……”
中年男人連忙拉了拉翁曉姝的手臂，小聲道：“不要亂動私刑。”
翁曉姝猛然回看男人一眼。
男人被她這凶狠的眼神，嚇得眉頭微皺。
好在，翁曉姝也稍微冷靜了一些。
她沒再動手，隻小心翼翼抬眸看向酆景宸。
酆景宸對翁曉姝的動手不置可否，但也不耐煩繼續看這場鬨劇。
他將彩毛扔給眾鬼：“按住他。”
大家立即七手八腳，將彩毛牢牢摁在地上！
還有機靈的鬼，直接捂住彩毛的嘴巴，不讓他發出半點聲音。
“唔唔唔！！”彩毛瘋狂掙紮。
但他就算用儘全身力氣，也動彈不得！
酆景宸點開電子生死簿，查看彩毛的生平事跡。
這彩毛名叫馮宏才，是華夏有名富商馮家俊的獨生子。
馮宏才打小就在父親的寵愛下，囂張跋扈、橫行無度。
上學時，他就在帶頭霸淩自己不喜歡的同學。
上了高中，他就開始誘騙玩弄女同學的感情和身體。
大學畢業之後，馮宏才更是變本加厲，不知迫害了多少良家婦女！
不過他沒搞出人命，事後還有老爸砸錢擦屁股，所以罪孽等級剛好卡在一級巔峰。
酆景宸看到最後，卻不由輕咦一聲。
他抬眸看向馮宏才：“你是被謀殺的。”
馮宏才：“？！”
“唔唔唔！！”他很想問是誰殺了自己。
可眾鬼根本不給這家夥機會，死死捂住他的嘴巴！
酆景宸也隻是隨口一說，可不會幫這家夥主持公道。
他直接采納電子生死簿的判決：“馮宏才，你生前為富不仁，又陽壽未儘而枉死，還餘39年陰壽。現判你在地府服役39年，若表現良好，可再入人道輪回。表現不好，便打入畜生道五世，方可再入人道輪回。”
現在地府沒有十八層地獄，所謂的服役，可比下地獄要舒服多了。
所以光是39年的服役，量刑遠遠抵不上馮宏才的罪孽。
生死簿這次的判決，定得不錯。
酆景宸按下通過鍵後，都不用問他服不服，立即就有功德金光落下。
而馮宏才也似乎意識到什麼，掙紮的力度突然減弱許多。
眾鬼看他這反應，多數鬼都是嘲諷。
剛才翁曉姝說的可不是假話。
馮宏才這小子，是真的所有鬼都給得罪了一遍。
隻有剛才跟馮宏才爭執的中年男人，眉頭微擰，欲言又止地看著酆景宸。
酆景宸注意到男人的表情，但他暫時沒管。
他從位麵倉庫中拿出兩個簡陋手銬，遞給翁曉姝：“這是康誌文之前戴的那種手銬。”
咳，其實是他練手的仿製品。效果隻有原版的十分之一。
不過用來對付普通的小鬼，應該還是夠用的。
酆景宸：“以後如果再有罪孽等級高，還不聽話的鬼進來，就給他們戴上。”
偷聽到的眾鬼：“？！”
在場服役鬼更是不由渾身一顫。
他們就是罪孽等級高的那批！
如果不聽話，怕是也要被戴上這個手銬！
眾鬼想到康誌文以前那慘狀，立即心有戚戚。連忙將所有的小心思壓到最深處，想都不敢再想！
翁曉姝其實也有點發虛，但還是表麵鎮定地接過手銬：“遵命。”
酆景宸：“行了，乾活去吧。”
“是。”大家立即各自散去。
馮宏才終於得了自由。
但他都還沒坐起來，突然就被拷上一個手銬。霎時身體一軟，重新倒在地上。
翁曉姝居高臨下地看著馮宏才，臉上掛著一抹陰森的笑意：“小崽種，今天開始，你就歸老娘管了。放心，我會好、好、照、顧你的。”
說她是心虛也好，想要立牌坊也罷。
但是這小子敢罵她婊/子，他死定了！
翁曉姝磨刀霍霍。
但酆景宸輕輕抬眸一掃。
翁曉姝渾身一個激靈，轉頭看向酆景宸，露出一個僵硬的笑容：“閻王爺放心，我一定會替您好好管教這小子的。”
酆景宸隻道：“注意分寸。”
馮宏才這家夥生前不乾人事，死後給他一點教訓也無妨。
翁曉姝得到酆景宸的允許，雙眸猛然一亮：“是！閻王爺放心。”
分寸，她可太知道什麼叫做分寸了！
翁曉姝一臉獰笑地將馮宏才拖走。
馮宏才意識到不妙，驚慌地奮力掙紮：“啊！！救命！！”
可他被戴上手銬，連慘叫聲都比彆人弱一個度，根本無力反抗。
中年男人見狀，眉頭立即皺起一個川字。
他終於忍不住。
深吸一口氣壓下本能的恐懼後，快步走到酆景宸麵前：“閻王，這樣是不是不太好？”
酆景宸轉頭他，明知故問：“高警官，怎麼了？”
高朗眉頭皺得死死的：“閻王爺既然已經判了他服刑，那就讓他好好勞動改造就行了。沒必要再搞這些…私底下的懲罰吧？”
他這話，是將翁曉姝那點小心思全給點破了。同時也是在指責酆景宸的縱容。
酆景宸聞言也沒有生氣，而是示意高朗往前看。
高朗不明所以地抬頭。
就見，翁曉姝將馮宏才扔到垃圾堆前。
她雙手叉腰，居高臨下麵色陰冷：“崽種，從今兒個起你就負責搬運垃圾，每次不能少於一百斤。”
“每次搬夠五千斤，老娘才賞你一口飯吃。其他時間，你半步也不能停。”
“要是讓我發現你偷懶一次，那就再多搬一百斤才能吃飯。你自個兒掂量去吧！”
馮宏才自然不服，想要跟翁曉姝爭辯。
翁曉姝冷笑：“我不怕再告訴你，雖然你現在死了，但如果沒有按時吃飯，那就會再餓死一次。”
“人死成鬼，但鬼死後會變成什麼…”
翁曉姝明亮的眼眸輕轉，沒有把話說儘。
但恰恰是這樣的想象空間，才更加嚇人！
馮宏才驚慌的眼珠子亂轉，心中已經明顯服軟。隻是還拉不下麵子。
翁曉姝眼眸輕輕一掃：“很好，偷懶一次，加一百斤。”
馮宏才：“……？！”
翁曉姝看著他呆滯的模樣，白眼一翻：“兩次，兩百斤。”
“？！”馮宏才猛然翻滾起身，急忙撿起他之前扔在地上的工具，“搬哪裡的垃圾？”
翁曉姝點了兩個鬼：“你們幫他裝貨，記得，要裝夠夠一百斤。”
她重音落在“夠夠”二字上。
那兩個鬼是服役鬼，自然對翁曉姝的暗示心領神會：“這個簡單~”
兩鬼三下五除二，直接給馮宏才的背簍裡，裝了絕對一百斤往上的垃圾！
馮宏才這酒色廢物，哪裡知道一百斤垃圾有重？
他毫無防備地猛然起身，卻被壓得一個踉蹌，直接撲倒在地！
“嗷！！”裝好的垃圾狠狠地砸在他身上！再次惹來一陣慘叫。
翁曉姝冷笑一聲：“偷懶三次。”
馮宏才氣紅了臉：“你…”
翁曉姝：“四次。”
馮宏才：“……”
他終於怕了，不敢再出半點聲。
自己連忙收拾好散落的垃圾，咬牙切齒地艱難前行。
酆景宸看著這一幕，頭也不回道：“如何？”
高朗眉頭緊皺，甚至有些生氣：“閻王不覺得這樣不妥？”
這分明就是霸淩、欺壓！
即使是對待犯人，也不應該如此啊！
酆景宸聞言，這才轉頭看向高朗，意味深長道：“高朗警官，地府不是陽間。”
“這裡，是清算生靈罪孽的地方。”
“生靈所造的種種罪孽，死後來到地府，就要遭受報應。這是天道定下來的規則。”
他眼眸微凜：“不管你們生前有什麼樣的原則、操守、人權。但在地府，好人跟壞人，天生就是不同的階級！”
“壞人就應該遭受惡的報應，任何形式的報應。在他贖清自己的罪孽之前，就算讓他上刀山下油鍋都是平常，怎麼就打不得罵不得？”
酆景宸抬頭看向遠處，正在勤勤懇懇工作的鬼魂：“如果連地府，都要將壞人當成‘人’來對待。那又該讓好人如何自處？他們天生就該被欺負？”
“那這世間，還有什麼公理可言？”
說到最後一句，酆景宸黑白分明的雙眸逼視著高朗。
竟叫這位年過半百的刑警，感到一絲羞愧。
他沉默下來。
酆景宸說的話，跟他大半輩子所堅守的原則截然不同，但卻是這世上最質樸不過的真理。
半響。
高朗自嘲地搖頭輕笑：“閻王見笑了，我早已不算什麼警官。現在…我隻是一個多管閒事的鬼罷了。”
酆景宸對這位因公殉職的警察還是很敬佩的：“彆這麼說，將來地府也是需要警察。如果你還願意做這份工作的話，可以好好準備。等待招聘信息。”
高朗雙眸微亮，不假思索道：“我當然願意！不過，我需要準備什麼嗎？”
酆景宸想了想：“過幾天，我整理一份《地府的各種罪孽和相應的刑罰》給你們看看吧。”
讓翁曉姝管這群服役鬼，不過是權宜之計。
在酆景宸將來的規劃藍圖當中，地府是必須要有自己的公檢法係統的。
高朗聞言，立即鄭重地應道：“我會好好學習的。”
酆景宸溫和地鼓勵：“加油。”
酆景宸也沒有跟高朗多聊，很快轉身繼續巡視地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