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小時後。
燕司耀和左昭兩人從中年婦女家中離開。
誰都沒有說話,一路沉默地回到暫住的賓館房間。
然後。
兩人在各自床邊坐下。
明明是相對而坐,可難言的沉默卻在房間蔓延。
這是他們之間,第一次出現這樣的氣氛。
以前兩人就算彼此不說話,氛圍也是格外融洽的。
但今天,一切都變了。
燕司耀垂頭看著地麵,心中已經懊悔到恨不得扇自己兩巴掌!
為什麼?
為什麼當初要那麼堅持查清什麼真相?!
為什麼不能當做什麼都不知道?
為什麼一定要把一切都弄得那麼清楚?!
燕司耀拳頭緊握,指甲幾乎要刺破掌心,身體卻氣得微微顫抖。
但左昭這一次,卻沒有察覺到燕司耀的劇烈情緒。
他現在腦子很亂。
左昭垂眸看著師父的照片,一時間有些失神。
甚至不明白,命運為什麼會這麼捉弄他們?
就在元宵節之前,他們莫名得到奇怪的線索:薛家還有一位幸存者。
雖然這個線索來得奇怪,但兩人隻猶豫了一會兒,就決定繼續追查。
所以兩人連慕容喬的元嬰大典都沒去參加。
可現在…
他們追查到的消息,卻讓兩人陷入了一場奇怪的漩渦當中。
根據薛家附近的居民回憶。
就在五大家族對薛家動手的那一天。
薛家主懷孕的兒媳婦突然胎動,悄悄離開家,開車去醫院生產。
可是後來,那個兒媳婦再也沒有出現過。誰也不知道她去了哪裡。
就連當年辦案的民警,也找不到她的蹤跡。
而就在燕司耀和左昭斷了線索,廣撒網似的調查時。
又一條新的線索進入他們的視線。
就在薛家滅門那天,有一個麵善的中年男人,抱著一個剛出生的嬰兒,在鎮上求布料和奶水。
據說是為了孩子壓壓福氣。
而剛才他們詢問的那位大姐,就是免費給孩子喂過奶的好心人之一。
燕司耀和左昭也是花了好幾個月,做人物側寫畫像。
最終,竟將目光鎖定到福安天師頭上…
這,會是巧合嗎?
福安天師在當年的滅門慘案中,又扮演了什麼角色呢?
左昭…會是薛家唯一的幸存者嗎?
如果是這樣。
那他們倆豈不是滅門之仇的敵人?
燕司耀覺得很可笑,但又笑不出來。
房間內沉默了許久。
燕司耀和左昭就如同兩尊對坐的雕像一般,一動不動。
一直到太陽西斜。
殘陽如血般照射進來。
突然。
左昭拿出手機,撥通了師父的電話。
燕司耀渾身一僵!
他看著左昭的手機屏幕,竟下意識想要逃離。
但福安天師接電話的速度很快。
不到兩秒,他溫和的聲音傳來:“小昭,怎麼了?”
“師父…”左昭都聲音格外乾啞。
福安天師嚇一跳:“小昭,你怎麼了?”
左昭:“師父,我現在在靖省綠平市豐雲鎮。”
福安天師自然記得這個地點。
但他疑惑:“你不是在陪司耀查案嗎?怎麼去那裡了?”
燕司耀心臟猛然一跳,臉上的血色逐漸褪去。
左昭直接問道:“師父。當年,您是怎麼撿到我的?”
福安天師察覺到他的語氣不對勁:“怎麼突然問這個?你等等,我過去找你吧。”
左昭沉默了好幾秒,才輕應了一聲“嗯”。
當電話掛斷。
燕司耀終於控製不住自己的身體。
他倏地站起來!
可站起來之後,他又停下來。
他不知道自己該做什麼。
逃避?解釋?還是…
左昭抬頭看他。
此時,他已經率先恢複冷靜:“阿耀,當初給我們透露消息的那個人,很可疑。”
燕司耀身體微微一顫。
他知道自己該回應。
可是這一刻,他卻什麼話也說不出口。
他甚至都不聽不到左昭說了什麼。
滿腦子都隻剩下左昭的身世,以及兩人之間的關係。
左昭眉頭微皺。
他來到燕司耀麵前,鄭重地注視著好友:“不管當年發生了什麼,這一切都與你無關。”
剛才他的沉默,隻是太過震撼,一時沒能反應過來。
但現在,左昭已經想得非常明確。
就算他真是薛家的人又如何?
五大家主乾的事,與燕司耀無關!
不管如何,他的朋友是燕司耀,而不是“燕家子弟”。
燕司耀聞言,卻心理防線瞬間崩潰:“阿昭,我…我想一個人出去轉轉。”
他沒辦法再麵對左昭,麵對自己!
就算旁人說一千遍一萬遍,但他父親做的事情,怎麼可能與他無關?
他的身上,流淌著父親一半的血脈!
他這十幾年的錦衣玉食,也全都父親賜予的。
這一切的一切,要讓他如何置身事外?!
左昭看著燕司耀強忍著的情緒,一時有些手足無措。
燕司耀此時沉浸在情緒之中,隻覺得自己快要被窒息所淹沒。
他猛然甩開左昭的手往外走。
左昭卻下意識拽住他的手腕,把他拉回來!
燕司耀抬頭看著他。
左昭擔憂得雙唇緊抿,卻不知自己此時該說些什麼。
“阿昭…”燕司耀看著眼前的好友,情緒終於再也控製不住。
他一把撲向左昭的懷抱,所有的情緒順著無聲的眼淚洶湧而出:“阿昭,我怎麼辦…我該怎麼?我真的不知道該怎麼辦…”
左昭立即緊緊抱住他:“不管你要做什麼,我都陪你。”
燕司耀聽到這話。
憋了小半年的情緒,終於再也忍不住。
無聲的痛哭和哽咽,籠罩著這位剛剛成年的迷茫青年。
左昭沉默不語,隻緊緊抱住燕司耀。
十幾分鐘後。
燕司耀的情緒終於爆發完。
他埋頭在左昭肩頸,又陷入了沉默。
這一路走來,他的性格已經改變太多。
當初嬉笑怒罵的大男孩,多了幾分憂鬱的沉重。
突然。
門外傳來敲門聲。
福安天師終於到了。
兩人鬆開懷抱。
左昭去開門。
燕司耀背過身,擦乾臉上的淚痕。
福安天師一進來,就察覺到屋裡氣氛不對勁。
他擔憂道:“小昭,這是怎麼了?”
左昭看了一眼燕司耀,才簡略地跟師父說起來龍去脈。
說完,他問道:“師父,你知道當年發生了什麼事嗎?”
燕司耀下意識握緊拳頭,又生出了逃避的念頭。
福安天師沒想到,這一件舊事竟然牽扯出這麼多。
“我到的時候,你母親已經在前往醫院的路上。距離薛家很遠,我並不知道她是薛家的人,也不知道薛家發生了什麼。”
福安趕到的時候,左昭的母親已經被死氣侵染,奄奄一息。
因為左昭那雙眼睛,在臨盆的這一刻,已經初露崢嶸!
福安不得不當場實施剖腹產。
可是左昭出生後。
他一睜眼,就引發地府通道共鳴!
短短一瞬間,天氣風雲驟變。
整個綠平市潛藏的厲鬼都受到吸引,瘋狂地湧過來。
如果不儘快阻止,那擋在厲鬼路上的凡人,凶多吉少!
福安不得不拚儘全力,封印左昭的眼睛。
可等他回過神來時,左昭母親已經被死氣徹底吞噬,不幸去世。
福安長歎氣:“當時我隻算了一卦,發現你親緣儘斷,也就沒再繼續追查你母親的身份。所以…也不知道清楚你的身世。”
如今想來…
應該就是在左昭出生的時候,薛家被滅了滿門。
左昭沉聲:“所以,我不一定是薛家的人。”
福安:“?”你這孩子,怎麼睜眼說瞎話?
雖說福安不能確定。
但現在看來,這個可能性非常大啊!
左昭沒理會師父的震驚,轉頭看向燕司耀:“這隻是個巧合。很可能是有人知道了這兩件事,故意聯係在一起誤導我們。挑撥離間。”
燕司耀猛然抬頭:“真的?”
左昭身上冷氣森然:“當然。我不會放過那個人。”
他才不管自己是不是薛家的人。
反正薛家作惡多端,他就算是唯一的幸存者,也絕對不會認祖歸宗!
那麼接下來,隻要解決那個可疑的知情人,他就永遠隻是左昭!
他和阿耀,就能恢複如初!
左昭的思維,就是這麼簡單粗暴。
什麼薛家不薛家,哪裡有阿耀重要?
燕司耀愣愣地看著左昭,試探地向他伸手。
左昭一把緊緊握住他。
兩人對視一眼。
燕司耀露出一抹苦澀與喜悅摻雜的微笑。
左昭剛才說的話,誰都能聽出是在狡辯。
不過,也正因如此。
燕司耀終於明白左昭心中的想法,心中的恐慌總算撫平許多。
他現在已經和家族決裂。
若連阿昭都站到對立麵,他不知道自己還有沒有勇氣活下去。
福安看著燕司耀這頹然的模樣,也心疼這個後輩:“你們當時是從哪聽到這個消息的?我陪你們一起查吧。”
他身上一抹殺意一閃而逝:“如果真是針對你們倆的陷阱,玄門絕對不會放過始作俑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