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好~你在這裡做什麼呀？”
一道稚嫩的童聲傳過來。
左昭轉頭望去。
就看到一個大約五歲的小男孩,正歪著頭，好奇地看著自己。
小男孩長相乖巧可愛，眼角眉梢都帶著笑意,看上去比童裝模特還要好看。
此時,夏日清晨的陽光,正灑落在小男孩身上。
在左昭一片黑白色的眼中。
小男孩看起來就好像…在發光。
這是左昭和燕司耀的第一次見麵。
兩人正在菩提寺後山的竹林裡。
四周沒有第三個人,環境非常安靜。
但左昭隻看了燕司耀一眼，就冷酷地轉過頭，繼續看著地上的螞蟻。
並不理會燕司耀的問題。
燕司耀好奇地跟著蹲過去,雙手托腮看著左：“你眼睛上這塊布好漂亮啊。你為什麼要蒙著眼睛呀？蒙上眼睛之後，還能看到東西嗎？”
左昭回眸看了燕司耀一眼,還是沒有說話,心底甚至湧起一股莫名其妙的煩躁。
接下來…他就要開始嘲笑自己了吧？
可是師父說過，不許在菩提寺打架。
這讓左昭格外不爽。
一旁的燕司耀看到左昭臉色不好，關切道：“你怎麼啦？是身體不舒服嗎？我去幫你找醫生吧！”
說完,燕司耀就緊張地站起來：“你在這等我，我很快回來！”
左昭：“……”
他也站起身,跟在燕司耀身後。
燕司耀微微一頓，又跑回來仔細看了看左昭的臉色：“咦，你沒事啦？剛才是蹲太久了，腳麻了吧？”
左昭還是沒有回應。
他這其實已經蹲了半個小時了。
主要就是因為…他迷路了。
對於一個隻能看到黑白色彩的五歲小孩來說，這片竹林簡直就是天然的迷宮。
現在有人帶路，左昭自然跟上。
隻是…這位帶路的家夥著實有些煩人。
燕司耀此時是個典型的小話嘮，就算左昭沒有回應,他一個人也能說個不停：“對了,我叫燕司耀,你叫什麼名字呀？”
“我今年五歲啦,是第一次超度大會，你呢？嗯…你跟我一樣高，應該也是五歲吧？”
“你為什麼不說話呀？是不喜歡嗎？”
“小心台階…咦，你好像能看到路？好神奇啊！為什麼你眼睛被蒙住了，還能看到東西啊？我也想學！”
燕司耀就是這個年紀最有活力的小孩。
左昭聽著他好奇的十萬個為什麼，嘴唇卻不自覺地緊抿起來。
他在南方的一個小鎮的道觀裡長大。
道觀裡就隻有師父和他兩個人。
左昭在上幼兒園之前，基本沒見過其他同齡的小孩。
但上了幼兒園之後。
同學們看著他蒙著眼睛，就全都嘲笑他、孤立他、欺負他。
左昭小小年紀，根本不知道怎麼應對這人性中最純真的惡意。
至此有一次。
一個同學想扯下他的眼罩。
左昭被師父教育過，就算是死，也不能放下眼罩。
於是他下意識，一拳將那同學揍翻！
至此，左昭終於打開新世界大門。
所有敢嘲笑、欺負他的人，全都狠狠修理了一頓之後。
他的世界就安靜了。
所以，左昭對待同齡小孩就兩個方式：一是當看不見；二是揍一頓。
但是麵對燕司耀。
左昭貧瘠的人生經驗，似乎沒能發揮半點作用。
他能感知到，燕司耀不是在嘲笑他，反而是在不停地釋放善意。
可左昭卻不知道，該怎麼回應這份善意。
所以隻能假裝自己什麼都看不到、聽不到。
燕司耀說到口水都乾了，左昭還是沒有反應。
他終於有些泄氣：“你怎麼不說話呀？我好累啊。我想去吃冰淇淋。”
左昭突然回頭看了他一眼。
燕司耀疑惑地眨眨眼。
此時，他們已經離開了竹林。
左昭重新認得路，於是腳步一轉，往菩提寺的小賣部走去。
菩提寺非常大，平日裡開放遊客上香、遊玩。所以寺內會開設小賣部，賣點礦泉水、小零食。
左昭記得這附近就有一間。
燕司耀看他突然轉向，連忙噠噠跟上：“你要去哪裡呀？你的房間在那邊嗎？”
左昭沒有說話。
很快，他就看到了那間小賣部。
他走到門口冰櫃麵前，踮起腳尖，卻看不到冰櫃裡的東西。
燕司耀眼睛一亮：“哇！這裡有冰淇淋賣嗎？”
看店的大和尚看到他們兩個，笑眯眯地走過來：“你們兩個要吃冰淇淋嗎？”
“嗯！”燕司耀仰頭看著大和尚，“叔叔，我們要買兩支冰淇淋，可以嗎？”
“當然可以。”大和尚從冰櫃裡拿出兩根冰淇淋，遞給他們，“一共三塊錢。”
左昭連忙從口袋裡，掏出一張皺巴巴的十塊錢。
燕司耀也拿出五十塊紙幣：“我也有錢~”
大和尚：“那我一人收你們一塊五。”
左昭聞言，遲疑了一會兒。
最終還是沒有開口說話。
一分鐘後。
兩人坐在小賣部外的長椅上，吃著自己買的冰淇淋。
但左昭吃得很慢，幾乎要等冰淇淋快融化了，他才去舔一口。
燕司耀倒是開心地晃腳，覺得自己能跟新朋友一起吃冰淇淋，關係又近一步。
他血滿原地複活，又開始嘰嘰喳喳：“你是從哪裡來的呀？我爸爸說每年的超度大會，全國的天師都會過來。”
“我都還沒離開過京城呢，全國到底有多大啊？”
“你上小學了嗎？我爸爸說等過完暑假，就要送我去上一年級啦。到時候我們班都是天師家的小朋友，你會來嗎？”
“我昨天下午過來的時候，看到一個特彆漂亮的小朋友。他是從南方過來的。爸爸說南方特彆熱，冬天居然不會下雪呢！”
左昭又轉頭看了他一眼。
燕司耀疑惑地歪頭，竟詭異地get到了左昭的意思：“你也是從南方來的，你們那裡冬天不會下雪嗎？”
左昭輕輕點頭。
“哇~”燕司耀十分驚奇，“那你們就不能堆雪人、打雪仗了？那你們冬天都玩什麼呀？”
但左昭這時候，又恢複了一言不發的啞巴炸u能櫃台。
燕司耀興致不減，又換了個話題繼續嘚吧嘚吧。
等接近午飯時間。
慧清跑過來找到他們的時候。
就看見燕司耀對著左昭這塊大木頭，手舞足蹈說得非常興奮：“我覺得西瓜最好吃了！我一個人能吃這——麼大！”
左昭：“……”
燕司耀疑惑：“你不喜歡吃西瓜？為什麼呀？”
左昭：“……”
燕司耀：“吃了會冷？怎麼會呢？明明吃了會很涼快啊！”
“啊對了，你剛才的冰淇淋都沒吃完。你怕冷嗎？”
遠處的慧清：“……”
慧清小小的腦袋，很難想明白，燕司耀是怎麼做到能跟左昭無溝通對話。
他搖搖頭，衝兩人跑過去：“左昭、司耀，該去用午膳啦。晚了就隻能等晚上再吃了。”
“好~”燕司耀應了一聲，轉頭看向左昭：“原來你叫左昭啊！”
他從長椅上跳下來，拉住左昭的手：“我們去吃午飯吧~”
左昭沒有說話，沉默地跟著兩人去了午飯。
隨後，燕司耀又跟著左昭去他房間，兩人又在房間裡玩了一下午。
當然，這裡指的“玩”，是真的玩！
左昭雖然不知道怎麼應對燕司耀的話嘮，但玩遊戲他還是很拿手的。
兩個小孩子，很快就玩得熟絡起來。
到了晚上。
燕司耀乾脆跟爸爸申請，要跟左昭一起住！
燕家主聽到兒子這個請求，神色莫名地問了一句：“燕兒為什麼喜歡跟左昭玩？”
燕司耀歪頭仔細想了想，才道：“他蒙著眼睛，好酷啊！”
當然，實際情況肯定不是那麼簡單。
燕司耀第一眼看到左昭，就感覺這個小朋友跟他以前認識的朋友都不一樣。
有一種…很特彆的感覺！
好像眼前這個人，跟這個世界有一層若有似無的疏離。
看起來有點可憐，更讓人心生憐惜。
所以燕司耀想跟他玩，想逗他開心~
當然，這麼複雜的感受，才五歲的燕司耀肯定是不知道怎麼表述的。
所以隻能說出這個言不達意的簡單理由。
燕家主聞言，意味深長地看了燕司耀一眼。才拍了拍他的肩膀，鼓勵道：“不錯，去吧。”
福安天師被譽為化神之下第一人。
燕司耀跟福安唯一的徒弟搞好關係，對他們燕家來說，絕對是一筆穩賺不賠的投資。
燕司耀不知道父親心中的算計。
得到允許之後，當天晚上，就高高興興地搬去跟左昭一起住了。
但這可難為了左昭。
他從未跟人同床共枕過。
如今要跟燕司耀分享一張床，讓他眉頭緊皺嘴唇緊抿。
看起來…更加可憐了！
燕司耀擔憂地湊到他麵前：“阿昭，你沒事吧？是不是生病了啊？要不要去找醫生？”
左昭連忙搖頭。
然後直接起身，關掉屋內的燈光。
用行動表示他要睡覺的決心。
燕司耀隻能老成地歎口氣：“那好吧。不過如果你有什麼不舒服，一定要告訴我！”
左昭沒有說話。
直接在床最邊邊的位置躺下。
距離燕司耀的位置，有那——麼遠。
燕司耀也沒說什麼，跟著躺下。
左昭原本還在等著燕司耀繼續嘰嘰喳喳。
可是沒過十秒。
他就聽到了黑暗之中，燕司耀那沉穩的呼吸聲。
竟然…直接睡著了。
左昭：“……”
他這才徹底放鬆下來。
今天這經曆，可真是耗費了他所有的腦細胞來應對。
可，雖然他一句話都沒有說。
但每一個動作和眼神，都是要經過思考的嘛！
所以消耗過度左昭，也很快沉沉睡去。
但睡到半夜。
今天吃的那一丁點冰淇淋，讓左昭感覺自己仿佛跌入到了寒潭之中。
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