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她對自家母親的了解,差不多話也該說完了。
“那江瑜就麻煩您多多費心了。”
“沒有的事,既然來了一班就是一家人,您太客氣了。”
一如既往的客套話,昭示著這場對話進入尾聲,即將結束。
刻板得如同提前好的程序一樣,江瑜記憶中一模一樣的對話曾經發生過不止一次,隻是不在一中,而是在她原本的學校,繁城音樂附中。
手續辦好,離開辦公室後江母的腳步就像是忙著要離開這個地方,急急匆匆走出去好一段距離,她才終於停下了步伐,重重地歎了口氣:“沒想到我這輩子還得親自踏進這種地方。”
江瑜不吭聲,江母也並不需要女兒的回應,她臉上早已沒了剛剛在齊老師麵前和藹可親的影子,而是帶著幾分挑剔地審視著這座頗有些年頭的教學樓,難以忍受地皺起了眉頭,轉而看向了江瑜:“都是因為你。現在好了,離開繁音讓你來了一中,你想做什麼都跟我沒關係了,我對你仁至義儘——除了一件事。”
她的眼神淩厲起來:“不許再碰鋼琴。”
“……嗯。”
“彆再妄想還能像以前那樣。”江母抱著手臂:“你自己也知道自己就是個廢物,無論是繁音還是鋼琴,我警告你早點忘記,安安心心參加高考讀大學,這才是你唯一不至於讓我和你爸丟臉的事情。”
“……”
江母敲打完女兒便施施然離開,江瑜一直保持著沉默,直到看著母親的身影消失在校門口,風中隱隱約約傳來私家車引擎啟動的聲音,確定對方已經離開一中校園,她這才長長地舒了口氣,緊繃的肩膀慢慢地放鬆下來。
低下頭,掌心中早已掐出了淡淡的紅印。
江瑜的目光縮了縮,將手藏在身後,下意識就想往琴房走。
每每心情低落時,她就會習慣性地躲在琴房練琴。
然而剛邁出步子就想起來,這裡已經不是繁音,熟悉的那些教室如今都變成了完全陌生的模樣,一時間竟然有些茫然。
麵前,一班的班牌已經清晰可見,隻需要再走幾步就能踏入教室。
那代表著一個全新的開始……一個與音樂毫無關聯的開始。
江瑜咬了咬唇,卻下意識調轉了腳步,從旁邊旋轉樓梯走了下去。
她意識到,自己是真的離開了繁音,來到一所陌生學校。
就算去教室,她也找不到可以說話的人,就算冠上了“一中學生”的頭銜,她仍然被鎖在那段灰暗的回憶裡。
炎熱的九月烈陽下,仿佛熱浪都有了形狀,飄飄蕩蕩地攔在眼前,江瑜在蟬鳴中漫無目的地閒逛。
一中與繁音的風格大相徑庭,沒有華麗的樓棟,也沒有裝飾得極為精美的庭園雕塑,帶著些年代感的樓宇旁,隻有一個相比起繁音小得可憐的操場,但這裡也有許多花草樹木,整個校園裡都洋溢著盎然的生機。
江瑜在角落蹲下,有些出神地看著麵前的一小片花叢。
這簇花長得與周圍的花都不一樣,顯得有些格格不入,卻又格外漂亮,粉紫,嫣紅,純白的花瓣,纖細的莖柔弱地托起了中央那一簇秀美的花蕊。就像是所有人都已經遺忘了它的存在,而它無人理睬也無所謂似的自顧自地長著,如此炎熱的天氣下,也活得自由自在,甚至恣意地開起了花。
即使生長在這個沒有人看見的地方,即使朝生暮死,也依然肆意張揚著。
真好,真自在啊。
江瑜有些羨慕,一時間竟然看得入了迷。
忽然頭上響起戲謔的聲音:“喲,這兒還有人呢!”
她怔愣地抬起頭,圍牆上坐著的少年身影撞入了她的視野。
他的身形極為高大,夏日熾熱的陽光越過他的肩頭,在地麵灑下一片陰影,那雙眸子呈現出迥異於其他人的棕紅色,在光線的折射下,就像是寶石一樣熠熠生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