裡麵滿滿當當裝著鋼琴琴譜和音樂相關的書,有許多還是她去歐洲比賽時在中古店裡淘到的孤品和絕版書,她還記得那時候的雀躍,每一本琴譜和作曲家手劄她都翻看過許多次,許多都已看得卷邊起毛。
如今,它們也被歸於了“破爛”的範圍,就像是她十六年來的人生也被畫上了大大的叉號。
江瑜的目光投向了房間中央。
這裡曾經有一台斯坦威的三角鋼琴,是用比賽獎金買回來的特殊禮物,作為鋼琴界無人不知無人不曉的頂尖鋼琴品牌,它周身泛著淺淺原木色,光是佇立在那裡,就令人感受到撲麵而來的力量。
隻是如今三角鋼琴變成了一個被厚重布幔藏起來的巨大物體,她走了過去,掀起布幔的一角,隔著琴蓋將手指放了上去。
指尖觸及冰涼的烤漆,自然而然地擺出了標準的姿勢,但下一秒手指就劇烈顫抖起來,就像是碰到了什麼令人戰栗的東西一樣,完全不受控製。
江瑜倏然將手撤了回來,愣愣地看著自己猶自輕顫的手指,露出了淺淺的苦笑。
——這樣狼狽不堪的樣子,確實算不上“會彈鋼琴”。
窗外的橘色天光漸漸沉了下去,夜幕落下又升起。
江瑜就這樣怔怔地看著天色明明暗暗,一直到深夜才迷迷糊糊地睡了過去,早上醒來終於想起收拾書包,忽然後知後覺地想起來,今天上課的教輔資料都沒發到手裡。
齊老師似乎忙得焦頭爛額,忘了轉學生需要課本這回事,然而昨天自己說的那番話,想也知道班上的同學會十分不滿,她吸口氣,做好靠上課做筆記度過最初一段時間的準備。
可沒想到的是,她到學校以後,所有的課本和資料都已經整整齊齊地放在了她的桌上。
早自習前齊老師來找江瑜談話,她才知道是同桌主動提醒了這件事:“小竹是班上的學習委員,要不是她提醒我,我都忙忘了。”
江瑜這才知道,原來自己的同桌名字叫宋小竹。
她從來沒有過同桌,繁音連班級的存在感都很低,在音樂這條路上每個人的進度都各不相同,哪怕是同齡人,有的已經登上了國際比賽的舞台,而有的還在為學校裡的獨奏會焦頭爛額,因此學校並不強求。
突然擁有了同桌,就在咫尺可碰的距離,另一個女孩的呼吸和體溫真切地存在著,像是孩童手裡忽然塞了一個從來沒見過的東西,好奇,可更多的是緊張和不習慣。
偏偏宋小竹也是個靦腆到極致的性格,兩人連一次對話也沒有過。
江瑜以為對方並不會注意到這些細節,卻沒想到宋小竹不僅注意到了,還主動幫了這個忙……那時候,她說出口的話明明那麼不好聽。
回到教室以後,江瑜主動向宋小竹道謝,對方似乎沒想到齊老師竟然連自己的名字都說了,頓時羞赧地拚命擺手:“沒有沒有,隻是學校有些資料外麵買不到,我怕最近要用,耽誤你學習……”
她連耳朵尖都紅了起來,聲音細細的,和江瑜說話似乎讓她緊張得手都不知道往哪裡放,江瑜也不知道這樣的情況下到底還要說些什麼,兩人之間又陷入了長久的沉默。
早自習結束的鈴聲響起,宋小竹低著頭匆匆站了起來,說了一句“我去收作業”就從座位上逃之夭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