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小鳳十一二歲就開始混江湖,謀生的手段沒有一千也有八百,開夠了玩笑後,琢磨了一會,幫林默介紹了幾個適合她乾的營生。
他朋友遍天下,各行各業都有他的故交,也沒有人不賣他麵子。
東京城,萬家燈輝搖曳,滿城聽雨。
林默打著傘去當鋪把小電驢贖回來,陸小鳳載著她找了一宿的工作,經曆了“我不行”,“乾不了”,“不熟悉”,“這是要逼死我”之後,挑了其中三個。
算上捕快,一天要打四份工。
早晨四點起,挎刀巡街,順便拉著糞車挨家挨戶收夜香,中午收工在春熙樓刷盤子掃地,順便混一頓免費的午餐,下午騎電驢跑腿送外賣,晚上在曲園班子彈小曲,她聲樂專業,選修了個古箏,雖然沒學兩年好歹能湊合,乾到十點收工。
多麼充實又快樂的一天啊。
陸小鳳會偶爾陪林默走一上午,幫忙倒個夜香什麼的,但到刷盤子那會就困的不行了,跟她說,要不下午你就彆乾了,送外食是要問路的,我怕你到時候張不開嘴。
林默抹了把汗,笑著說,你不懂,我最喜歡的就是送外食的營生,大戶人家賞錢給得多。
而且有係統導航,完全不需要問路。
如此過了兩個月。
到了炎炎酷暑的季節,白天如燒烤架,人群就像被烤熾的鮮肉,走路都被翻著麵兒走,怕熟了。
隻有午夜才有涼風習習。
林默拖著疲憊的身軀回到自己低矮破舊的職工宿舍。
推開門,裡頭啥也沒有,連公家的床都被她拖去賣了,隻剩一卷草席擱在地上,上麵一條棉被一條褥子。
草席旁邊是兩個破木頭箱子,一個裝衣服,一個裝雜物,再就沒了。
她環顧著這個大牢一樣小窩,苦中作樂地想,至少不要房租,挺好的。
畢竟她拚死拚活一個月才掙二十兩,戶部催得又緊,恨不得把她每一文錢都刮走。她仔細算了算,按照這個速度,還完債都不用等新中國成立了,約莫還到大清亡了那年,也就差不多了。
這日子,好有盼頭啊。
也不知怎麼了,她最近一到晚上就覺得心情低落,煩悶不堪,有時候還會吧嗒吧嗒掉眼淚,明明都那麼累了,靜下來後腦子嗡嗡響,愣是睡不著。
林默緩緩呼吸,給自己打勁兒,沒關係的,沒關係,想想好的一麵……額……想想自己的收獲……嗯……至少,至少每個月戶部來要債的小哥哥長得好看呀!
林默閉上眼睛強迫自己入睡。
……今天彈完曲子行禮退下的時候在地上撿了塊糖,很甜,就是後來挨的那個大嘴巴子有點疼。
……
金九齡自從賣了自己的三進大宅後也搬到六扇門裡住。他的宿舍條件要比林默好不少,在充滿了敘利亞風格的同時,也不失伊拉克情調,裡麵不僅有床,還有一張大桌子和一把椅子,桌子上堆滿了公文。
林默端著碗從打工的酒樓白嫖的陽春麵在門口探頭探腦。
金九齡沒搭理她,她隻好硬著頭皮進來: “他們說,你把自己關在屋子裡好幾天沒出去,也都好幾天沒吃飯了。”
“出去。”
領導眼睛紅紅的,一看就是剛哭過。
太堅強了,能憋到沒人的時候哭,來人了說收就收,林默就不行,剛才在春和樓掃地的時候就突然悲從心頭起,嗷嗷掉眼淚,憋都憋不住。跑堂的在一邊看著直樂,說,誒,被鬼附身的那個,你這是要拖地啊,拖地你灑那點水也不夠啊。
麵條放在桌子上,林默小聲道:“吃一點吧。”
“我吃不下。”金九齡攤在椅子上,聲音有些喑啞,但仍是個關心下屬的好領導:“你不去送外食了?”
“害,也不知道怎麼回事,我小電驢兒的車胎讓人紮了。”
金九齡雖然不明白車胎之於電瓶車的重要性,但也知道,她這是送不成了。冷漠道:“你可是捕快,居然也有人敢欺負到你頭上?”
換言之,在京城那麼多同僚的眼皮子底下,也能叫人把你欺負了?
林默無所謂道:“活著都不容易,何必呢,天氣這麼熱,我也正想休息一下。”
“那個,吃點吧。”把碗往前推推。
金九齡整個人說不出的疲憊:“不用了,拿走吧,我不餓。”
林默道:“那個,要不,要不你去看看大夫吧,我太爺爺去世前幾天跟你症狀一樣,也吃不下東西,還不覺得餓。”
金九齡:“……”
他深吸一口氣才吐出字來:“有事兒直接說。”
林默笑得靦腆,手指頭在裙子上卷啊卷:“其實也沒什麼事,我這不是晚上要出去賣藝嘛,得化妝,怕老板把我認出來,要是認出來就不讓我在他那兒賣藝了,但是吧,我這化妝材料用完了,我能不能申請預支一點俸祿啊?他們說得找你要”
不提錢還好,一提錢金九齡跟坐了彈簧似的竄起來,猛一拍桌子:“滾!”
林默麻溜地跑出去,輕輕關上門,隻聽裡頭哐一聲,心想,完,領導唯一值錢的桌子也碎了。
……
曲園班子,剛入夜。
林默潛入廂房裡,偷偷動了彈琵琶的小姐姐的化妝工具好一頓抹化,她本就長得美,送瘟神的畫像再傳神也就跟她五分相似,再稍稍打扮一下,穿著借來的衣裳,最多兩分相似。
老板看在陸小鳳的麵子上,兩分相似等於無。
今天是個大日子,林默兢兢業業彈了兩個多月的琴,總算升級了,按照現代的叫法,算是樂隊主唱。
其實以林默的條件,就算她五音不全,隻要在台前露個臉也有數不清的客人願意為她掏錢。
客人中當然要算陸小鳳一個,不僅如此,他還叫來了自己的好朋友過來捧場。
花滿樓一直住在江南,他眼睛看不見,雖然聽聲辨位的本事一流,根本不像個瞎子,但也很少離開自己的小樓,這次來京城,主要是來看望陸小鳳的。
江湖傳言,這位一向飄泊無定的浪子被一個漂亮女人迷住了,居然在京城一住就是好幾個月。
陸小鳳喜歡的漂亮女人不少,但能讓他停留的女人卻並不多,花滿樓覺得好奇就趕過來看看。
神奇的是,陸小鳳麵對自己的好友居然否認了,他說:“我跟她不是那種關係,我就算再混蛋,也不敢招惹她。”
然後笑著攬過花滿樓,說:“我帶你去見見她,我保證,你一定會喜歡她的。”
路上還在說:“她叫林默,是個很可愛很容易害羞的女孩子,因為欠了朝廷一大筆銀子,不得不想方設法的賺錢。她鼓起了很大的勇氣才在曲園班子裡當歌女,今晚是她第一次開嗓……”
花滿樓精準捕捉了關鍵詞:“欠了朝廷銀子?林默?是那個“被鬼附身”一劍擊碎三十裡河堤,連西門吹雪都不敢掠其鋒芒的林默?”
陸小鳳笑道:“她的事都傳到江南了麼?見了她你可千萬莫要提及此事,她會哭著上吊的。”
花滿樓道:“哦?莫非傳言是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