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說林默在這世上對誰心懷愧疚的話,那必然有一個林仙兒。
想想當初丟她一個人在江南,說實話,挺不負責任的,那時林默本身壓力就很大,沒法子也沒精力去教育她,更管不了她,同時又不敢去麵對她的“棄惡從善”。林默會想,將來仙兒要是作惡怎麼辦?自己會大義滅親嗎?會將她繩之以法嗎?林默給了自己一個答案,不會。
非但不會,自己或許還會包庇她,是非與情感之間,她往往會選擇後者。所以,她決定在建立更深的感情基礎前還是離開吧,眼不見為淨。
到底心懷愧疚,在東京穩定下來之後,林默每個月都會給林仙兒寄一些錢財衣物,仙兒也經常給她寫信聯絡感情,信大概可分成三大類,一類是美食風景篇,一類的慰問近況篇,還有一類是男人篇。
男人篇是其它兩篇總和的四倍。
她總會在信裡說自己遇到了什麼樣的男人,對她如何如何好,自己是如何如何的猶豫不決,這個男人的老婆又是如何的刁鑽怨毒,這個男人的兄弟又是如何的垂涎自己,零零碎碎好幾十頁,看得林默腦瓜子嗡嗡的。
林仙兒戰果頗豐,據不完全統計,至今為止,已有八個男人為她拋妻棄子,二十六個男人為她與人決鬥,三十四個男人為她癡心不悔,數不清多少人在她的小院門口悵惘徘徊,隻為見她一麵。
林默能怎麼樣呢,她隻能在下次寄錢的時候附帶幾盒小雨衣,殷殷囑咐她注意尺度,注意一下人倫道德。
她已經有了相當經驗,摸一下信的厚度就約莫知道裡麵的內容,上手一模,嗯……應該是集三篇內容之大成者。
回神侯府她拆開一看,果然,厚厚一遝信隻有開篇頭一句算是人話。
“吾姐親啟,近來少問,安否?”
然後就是一個十八歲少女的凡爾賽日常,比如江南的好吃的簡直太多了,我怎麼吃這麼多都不見胖呢?我的腰好細真是好苦惱,江南的夏天真是好熱好熱的,太陽好大好大的,我怎麼曬都不黑真的好好難過哦,還有,追求我的人真是太多太多,他們總是送我金銀財寶,屋子都要堆不下了,我隻要笑一笑,他們就像得到了莫大的恩賜,恨不得立刻為我死去,唉,上天為何要這樣對待我?
後麵再跟一句,姐姐是怎麼解決這種煩惱的呢?
林默想說自己並沒有這樣的煩惱,她白天動得多,消耗大,自然瘦,夏天為了防曬,她二十多種防嗮霜換著擦,還是肉眼可見的黑了好幾度。也並沒有男人為了她要生要死……好像是有那麼一兩個,但隻要她拒絕得快,煩惱就追不上她。
回信寫了兩張紙林默才反過味兒來,小丫頭這是在跟她顯擺呢吧?
兩張紙團吧團吧扔了,林默想想,寫道:“人心險惡,不得不防,保重自身,當心反噬。”
吹乾墨跡,林默又覺得輕飄飄的幾句話小丫頭未必能放在眼裡,還是放在身邊看著她比較好。
正所謂遠香近臭,以前跟著她,她覺得小丫頭無可救藥,時間久了,她又覺得,這個小丫頭心眼不壞,就是三觀有點歪,努努力還能挽救。
反正她都要走了,走之前,再試一次吧。
正出神,橘貓突然從桌子滾到地上叫起來,一聲接著一聲,圓滾滾的身子莫名抽搐,貓毛也跟著炸開,不一會就開始嘔吐,林默心裡一咯噔,立刻想到羅玉,不是,玉羅刹喂的藥!他該不會要毒死他的貓兒子吧?
還是……他會不會是想借著貓來毒死她?林默知道有一種毒是可以借著人或動物的屍體發散的,她警鈴大作,立刻戴上口罩,用肥皂瘋狂洗手,再帶上手套,穿上隔離服,抱起貓貓飛奔出去。
神侯府新住進來一個大夫,年紀不到四十,麵相著急了點,兩鬢也已花白。據說是老字號溫家出身,醫毒雙絕,能識便天下奇毒,是前兩天冷血外出辦案子帶回來的重要人證。
林默風風火火跑過去框框敲門,那頭溫大夫打著哈欠披頭散發耷拉著眼,一開門就嘟囔開來:“哪個不長眼的半夜中毒擾我清夢?最好是天下奇毒,不然……”
“不然什麼?”林默問。
溫大夫話到一半卡了殼,耷拉著的眼立時瞪大三倍,魔王半夜敲門,他這是造了什麼孽要遭此報應?結結巴巴道:“不然……不然……”
林默沒讓他不然下去,抱著貓從懷裡掏出一隻口罩:“您先戴上,這毒可能傳染。”
溫大夫脖兒一抻,小小聲的“切”,嘟囔道:“哪個溫家人能中毒也是天下奇聞了。”雖嘟囔著,仍接過口罩戴上,“林姑娘請坐,我先給你把把脈,你可有哪裡不適?”
“不是我,是它。”貓貓被舉起,喵喵個不停。
溫大夫的臉黑了,而且是火速黑下去,他不說話,用鼻子哼出來的氣表達對獸醫這一行的抗議。
林默心領神會,忙道:“我沒有把您當獸醫的意思,剛才它被人下了毒,我懷疑是那種利用屍體揮發的毒,您能檢查出來嗎?我的貓還有救嗎?”
聽到這種毒,溫大夫的臉色才緩和幾分,略一思忖,揚起下巴道:“能是能,但得取血,你肯?”
這話說的,取血正常,就算現代醫院體個檢還得抽血呢,更何況古代?抽血化驗這麼先進的事林默有什麼不肯的?她兌了支針管出來,二話不說紮貓身上,貓兒嗷一聲拚命掙紮,卻被掐住命運的後頸肉。
“您看這些夠不夠?”
溫大夫沒說話,溫大夫又陷入了沉思。
林默再次心領神會,“這種針筒我還有好多,什麼型號都有,你要是喜歡我可以多送你幾隻。”
“嗯,你要是多的話,我也不是不能收。”溫大夫矜持著拿走血,眼睛幾乎這把一積分一大把的破塑料針筒盯出個洞。
神器啊!這是取血神器啊!不用切開皮膚,傷口小到看不見!
溫家人畢竟是溫家人,他先是將貓血滴入一個紅色粉末裡,靜置,又滴入紙上,並加入綠色膏狀物靜置,最後又在蠟燭上滴一滴。過了一會,紅色粉末變綠,綠色膏狀物變紅,他又把這兩者混在一起放在一個銅片上,用鑷子夾著銅片在蠟燭上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