峨眉山上冷月如舊,隻是連綿的青山化作怪石嶙峋,濕軟的草地變作河床,在魏無牙的屍體倒在一塊巨石邊,旁邊是一彎波光粼粼的小溪,在月光下猶如一條發光的長帶。
樹林中薄霧冥冥,林默穿過霧氣走過來,白衣紅裙,一頭長發高束,哪裡有半分狼狽,小魚兒笑嘻嘻地跟在她身邊,翩翩美少年吐出舌頭,翻著白眼,手伸出來,五指成爪,陰森森道:“我死得好慘啊……”話未說完就被林默在腦門上彈了一下,輕斥道:“大晚上的,不許胡說,怪慎人的。”
上官金虹臉色鐵青,後背汗毛炸起,環顧四周,這地方……這分明還是原地!他看著方才林默倒下的地方,哪還有半個人?荊無命也慌忙站起來,臉色幾度變化,失聲道:“你……”
林默道:“當然是幻術。”
上官金虹後退一步,攥緊了拳頭:“什麼時候?”
林默拄著下巴道:“我在看到那個受傷的女人的時候。”
“你發現了?”
“我江湖經驗雖然不多,卻也不少了,她的傷一看就是新傷,因為隻有新傷才會流那麼多的血,偏偏這附近並沒有打鬥的痕跡,我問過小魚兒藏寶的地點,他說在峨眉山頂的溶洞中,我發現她的地方,離溶洞可還遠得很,這說明她絕不是爭奪寶藏被人打傷的,那樣的傷勢也絕不容許她爬那麼遠。這就隻有一種可能,她是被人打傷後故意放在那等我的。”
“小魚兒跟我說,她身上血腥氣很重,那種味道也絕非是單純的血的味道,反倒像服了某種藥,所以,我乾脆將計就計,小小的施了個幻術,為的就是讓設計我的人主動上鉤。”說到這,林默輕輕歎息了一聲:“若不是荊無命拿解藥出來,我還真沒想到幕後操縱這一切的人會是你。”
荊無命的表情一瞬空白,渾身僵硬,臉上的肌肉在抽搐,他覺得自己應該說點什麼,卻什麼也說不出。上官金虹平靜地看了他一眼,淡淡道:“你若是恨我先前那麼對你,想要報複我,那我不得不說,你做得很成功。”
上官金虹的計劃的確精妙,林默給他放的一個月假,他便布好了一個殺人陷阱。他先是暗中給十二星相送信,說有一批紅貨將送至峨眉,隨即又命手下將大魔王回來的消息透露給了押送的局主趙江塵,他早就算準了林默需要改造惡人的心理,再勾結魏無牙,針對她的性子設下這一殺人陷阱。
若成了,皆大歡喜,若不幸失敗,他也能全身而退,把自己摘得乾乾淨淨。
這才是真正的借刀殺人,可惜,荊無命成了這完美計劃中的意外。
荊無命仰頭,望著天上的一輪圓月大笑,幾乎笑彎了腰,他這一生從未這樣笑過,他在笑他自己,再看向林默時,眼中已是比絕望更深一層的空曠,那是被剝奪了一切情感的暗無天日,像是血和淚都從生命中流儘了。
他木然道:“你是不是也覺得我很可笑?”
在荊無命的世界裡,他本就是為了上官金虹而活著的,即便他在他傷後棄了他,他也從未想過要報複,隻要上官需要,他可以隨時赴死。可他如今竟為了一個女人,不惜將上官金虹置於險地,心中百般煎熬才做出的決定都是為了一個幻境!他的背叛毫無意義!
長劍貼上脖頸,即將用力劃下去的時候,一隻手牢牢地壓製住他的手,荊無命側目,是上官金虹,他握住他的手,還是那樣風輕雲淡,甚至有些冷漠道:“你忘了你說過什麼了麼?”
上官金虹道:“你說隻要你活著,就絕不會讓我死。現在我還沒有死,你怎麼能去死?”
荊無命手一頓,暗無天日的眼中慢慢生出一種彆樣的情感,如石子落入死水潭,激起一圈漣漪。
林默看著倆人交握的手,看著倆人對視的眼,就感覺一股基情撲麵而來,她捂住了眼,拉拉小魚兒,低聲道:“彆瞅了,快走吧,咱倆站這多少有點多餘了。”
上官金虹道:“你不殺我?”
這話說的,棄惡從善進度條都跑一半了,殺你不是白忙活了麼?
林默深沉地咳了一聲,眉頭皺在一起,看上去頗為糾結道:“我是很想殺你,不過,我畢竟是個善良的人,我決定原諒你這一次。”
上官金虹冷笑一聲:“你不敢殺我。”
“破道一,衝!”
上官金虹側身躲過那道起勁,擰身拔地而起,出手如電,眨眼便是一招出雲入海,直奔林默心口死穴。
猝不及防地,撞入一雙血色瞳孔中。
然後……就沒有然後了,他像一顆風滾草般從山上滾下去,停都停不下來。
“我不殺你,還不能揍你了麼?天真。”
荊無命呆立在原地,一時竟不知該如何是好,兩手紮煞,心中兵荒馬亂,也不知是悲是喜,說句話居然還莫名磕絆起來了:“我,我方才的話,你,你聽到了嗎?”
林默道:“我聽到了,不過我覺得,你現在還是好好想想該怎麼跟他解釋你右手劍的事情比較好。”
她擺擺手走了幾步,忽又站住:“荊無命。”
“嗯?”
“不要在意世俗的眼光,不管彆人怎麼樣,我祝福你們。”
荊無命:“……”
……
溶洞裡為寶藏而來的人還真不少,林默用見聞色霸氣估算了下,裡麵大概有十來個,這還是活著的,死的就不知道有多少了。
她對寶藏沒什麼興趣,一路釣魚執法,好不容易釣來個鼠相魏無牙,還沒等係統頒布任務就被弄死了,這找誰說理去?
不過不管怎麼說,來都來了,就去瞅瞅吧。
一聲看劍響徹溶洞,凡是在裡麵的,管你是武林前輩也好,嶄頭露腳的新人也罷,統統跪地接白刃,在溶洞兩旁好似夾道歡迎。
林默一路走進去,暢通無阻,期間收獲恐懼目光一二三,憤恨目光四五六,遺憾目光七□□,她假裝全沒看見,徑直走到一道石門前,敲敲打打的,觸動了開啟石門的機關。
所有人的目光都被石門吸引過去,隨著石門打開,眾人的目光一點點涼下去,裡麵哪有什麼寶藏,隻有棺材,零星幾座石棺看著有些年頭了。
小魚兒嗤笑道:“原來我們都被騙了,這哪是什麼藏寶的地方,分明是人家峨嵋派的祭奠供奉之所,散了吧,都散了吧。”
誰肯甘心就此散去?就算寶藏落不到自己手裡,看看也好啊,一人急道:“不如打開石棺看看,說不定寶藏就藏在棺材裡!”
另一人附和道:“不錯,棺材豈非是藏寶的最佳地方?”
說得也有理,小魚兒仰首道:“要不,我們打開看看?”
“不可!”一聲大吼由遠及近,步履從外麵匆匆而來,一男聲高叫道:“此乃我派安葬曆任掌門之所,不可開棺!”
小魚兒剛想說我們就打開看一眼,林默快他一步,道:“蘇少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