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第 14 章(1 / 2)

命中偏愛 九兜星 18015 字 3個月前

男人夾菜的動作甚至都沒有一絲停頓。

早上陪溫凝逛超市的時候,他臨時接到電話去了公司一趟,回來之後和爺爺吵了一架,年夜飯的時間本就晚,好不容易挨到那個時候,先前讓任天高查的事又正好了有了消息,算起來,他已經一天沒怎麼吃過東西。

方才溫凝說熱菜的時候,他覺得沒胃口,此刻坐下吃了兩口倒是開了胃。

溫凝很小的時候便學會自己炒菜做飯,手藝著實不錯,一桌子菜都對了江恕的喜好,口味不僅對了,還和他記憶深處那種莫名的熟悉感對上了。

以往家裡大多是徐媽下廚,江恕沒吃過溫凝做的菜,除夕徐媽回家過年,一切都由溫凝來料理,那種熟悉感他一共就有過兩次,一次是現在,另一次,就得追溯到那天中午從海邊地產回來時,任天高拿過來的保溫盒飯。

江恕吃飯的模樣一直不算優雅,看起來有著和身份不符的糙,此刻一口接一口沒個停,半碗飯下去,還喝了幾口湯。

認真得像是沒有聽到溫凝方才說的話。

吃過飯,他抽了張紙巾擦了擦嘴,若無其事地看向對麵安靜坐著的溫凝:“手藝不錯啊小不點兒。”

他說著,便習慣性伸手想要捏一捏溫凝那軟乎乎的臉頰。

小姑娘過去總是溫軟地笑著任由他折騰,然而今晚,溫凝下意識地把頭往邊上偏了偏,避開了他的手。

江恕的大手在空氣中停了一瞬,忽地輕笑一聲,將手收回,凸起的喉結上下滑動了一下,眉頭微皺,舌尖頂了頂臉頰,模樣看著多了幾分痞氣:“還不讓碰了。”

他又抽了張紙巾擦了擦手,站起身來:“行了,碗筷放著傭人收,你就彆折騰了,上樓休息,平時做得晚了點就哼哼唧唧跟我鬨著說困啊,不要了,今兒晚上怎麼這麼能熬。”

他說完,也沒等溫凝吭聲,轉身便要離開餐廳,自始自終大抵連他自己都沒發現,他一直沒敢看向溫凝的眼睛。

“江恕,我說我們還是離婚吧。”溫凝語氣平靜得令他沒來由地煩悶,說出來的話更是不中他聽。

其實她說第一遍的時候,他就已經聽見了,然而他隻當她是小姑娘心性,年夜飯沒法陪她一起吃,便耍小脾氣。

男女之間吵架的事常有,結婚這麼長時間,溫凝一直乖巧聽話,幾乎沒有主動鬨彆扭的時候,偶爾來這麼一遭,他倒還覺得挺有意思,增加點夫妻之間的情|趣,他倒樂意奉陪。

男人耐下心性,走到她跟前,握上她手腕,將人往自己寬厚的懷抱裡帶,喉腔裡發出的嗓音低低的:“行了,耍脾氣歸耍脾氣,玩笑彆亂開,今兒也就是你在我這,我沒舍得跟你計較,換做旁人說了不好聽的話,就彆想在寒城混了。”

這話乍一聽起來倒像是平添了幾分偏愛,可仔細想來便能發覺,字裡行間都透著股居高臨下的威脅。

說完,他大手撫上她後腦勺處,輕揉了揉她毛茸茸的發頂,那手法像極了平日裡他偶爾漫不經心地替家裡那隻小奶狗順毛的樣子。

溫凝原本努力平靜了一晚上的心情,忽地又泛起了酸楚。

有的時候想起來,他對待她倒真和對待家裡那隻小奶狗一般,呼之則來揮之則去。

“過來。”“聽話。”“彆鬨。”

這似乎是他最常說的三個詞,若說稍微有些不同,那便是她很乖巧會聽話,狗子尚且不聽話會鬨,而她不會。

結婚這麼長時間以來,她深諳江恕脾氣一般,對人對事都有種唯我獨尊的霸道,然而她還是希望能用自己最真誠的方式討他喜歡,讓他開心,她似乎從來沒對他鬨過,可到頭來真的把“離婚”說出口時,他卻以為她隻是在鬨。

溫凝被他按在懷裡,鼻間是他身上特有的氣息,她眼眶濕了一瞬,索性在他胸膛上一蹭,把那不爭氣的眼淚珠子蹭乾,隨後輕輕將男人推開。

小姑娘低下頭,不想讓他看到自己也許已經紅得不能看的眼。

“好了,我累了,上樓睡覺,你也累了一天了,今晚不碰你,給你好好睡,新年快樂。”

原來在他的心中,不碰她就已經算得上大度的體貼。

溫凝努力把眼淚憋了回去,唇角漾起一抹蒼白的笑:“新年快樂。”

新年快樂啊江恕哥哥。

這句話過去的十多年裡,她每個除夕都會對著黑暗的天空說一句,那時想著,以後一定有機會和江恕哥哥一起過年,親口對他說上一句新年快樂,隻是沒想到,最後竟然是在這樣的情景之下。

過去的溫凝算得上好哄,甚至根本不用他花心思哄,她便能輕鬆自愈,方才他難得耐著性子說了那麼長一串自以為哄人的話,此刻自然而然覺得小姑娘已經沒了脾氣。

溫凝說完新年快樂,江恕勾了勾唇,表情一副意料之中:“嗯,回房。”

男人大手正要將人握住,溫凝卻將手背過:“離婚快樂,江恕。”

這下江恕算是徹底失了耐心,眉宇間儘是煩躁:“你他媽鬨夠了沒有,彆大過年的給老子找不痛快。”

“我沒有跟你鬨,江恕,我是認真的。”她話語輕輕的,像是在用最後的一絲力氣,“況且先前你不是已經讓我簽了離婚協議書了嗎。”

說到這,溫凝忽地扯了扯唇角自嘲:“有時候我覺得自己還真的挺可笑的,當時你讓我簽離婚協議書的時候,又或者是你逃婚的那天,我就該知道你不是回來找我的,你從最開始就不想娶我,這個婚姻是爺爺強加給你的,你不痛快,我能理解。”

“抱歉。”她到底性子軟,即便是分開,也總在找自己的錯處,“抱歉江恕,我先前真的不知道我們之間的關係,會是因為這個原因。”

“你的命確實值錢,可也不必賠上婚姻來還,當初我出生的時候,一條臍帶血救了你的命,這事爺爺病重前跟我提過,我那時候沒當回事,可沒想到卻因為這事生生綁了你半年。”

“碰一個不喜歡的人,一定很惡心吧?結婚這大半年來,辛苦你了。”

江恕麵色鐵青地睨著麵前這個曾經纏綿度過無數個日日夜夜的小女人,過去那種一見到他就漾起的那抹小心翼翼嬌羞又愛慕的笑已經消失,取而代之的是無比的平靜。

像死水般平靜。

而那一字一句堅定的訴說,就像平靜死水上突然砸落的石頭,哪怕顆粒小,都能掀起無數波瀾。

然而江恕仍舊是江恕,即便此刻心裡並不希望從她口中再聽到離婚那兩個字,可依舊高高在上,習慣掌控的人很少能夠真正放下身段,放下自己的傲氣。

“是,我們簽了離婚協議書,怎麼,最近很缺你錢花嗎?沒記錯的話,先前給過你的幾張卡,你大概這輩子撒著玩都花不光,爺爺也向來出手闊綽,再不濟,你還想要多少我都能給,何必把心思打到離婚協議書上寫的那點財產補償。”

“放長線釣大魚這麼簡單的話,我想你應該聽過,溫凝,眼光可以長遠些,陪在我身邊,你能得到的遠比那張紙上寫的多。”他大抵沒察覺出來自己其實已經有些慌了,甚至不惜以商人的眼光將自己比作大魚,親手給溫凝遞上魚竿,任由她釣。

隻是遞魚竿的姿態依舊居高臨下,讓人聽著總覺得像在施舍。

溫凝輕笑一聲,原來他和之前每一個瞧不起她的人都沒有差彆,在他心裡,她不過是看上了江家的錢,才願意年紀輕輕便嫁作人婦。

不是的,她隻是做了個不該做的夢,一做就是十二年。

如今夢該醒了,她也該退場了。

小姑娘一個指頭一個指頭將他抓住她肩膀的手鬆開,長長地歎了一口氣,像是用儘了全部力氣來分彆:“卡裡的錢我自始至終一分都沒動過,爺爺給的紅包我也一並放在客房的桌上了,禦乾灣的東西我都不會拿,怎麼來的怎麼走,你要是不放心的話,可以親自去看看。”

江恕不悅地緊了緊後槽牙,冷冷地嗤笑一聲,骨子裡抑製不住的那份野性隱隱作祟,隨手操起桌上的餐盤往牆角砸了過去。

瓷盤碎了一地,溫凝隻是微微眨了眨眼。

倒是送江恕回家之後一直還未離開的任天高聽見了彆墅裡頭動靜不對,忙衝了進來。

溫凝攥了攥手心,又繼續溫聲細語:“這幾個月在禦乾灣吃住的夥食費住宿費我也存到卡裡放桌上了,可能沒有太多,我暫時隻有那麼多存款,其餘的,包括你給爺爺出的手術費,叔叔也告訴我了,我能力有限,暫時還不上,欠條已經打好了,都放在一起。”

小姑娘走到餐桌邊上,江恕這才發現那邊早就放好她來時帶的背包,也就一個書包大小,她當真要做到怎麼來便怎麼走。

江恕森冷地勾起一抹笑:“行,我倒要看看你離了我離開禦乾灣,還能有什麼地方可去。”

溫凝轉身的時候要緊了下唇,生怕眼淚不爭氣地在他麵前掉下來,可話音裡的淡淡哭腔仍舊抑製不了:“再見了江恕,祝你能找回那個你愛的小姑娘。”

再見了,我的江恕哥哥。

**

屋外寒風刺骨,暴雨裡還夾雜著雪,溫凝連把傘都沒有,背著包便奪門而出。

雨水無情地往下落,小姑娘被雨水砸得沒法睜眼,卻仍舊義無反顧地往外跑。

她心中甚至還有那麼一絲慶幸,好在下雨了,這樣便能放肆地哭。

任天高衝進來時,沒想過能遇上這樣的修羅場麵,此刻一個往外跑,一個留在不為所動,他是追也不是留也不是。

然而他方才剛進門時,江恕冷冰冰的那句嘲諷他聽得一清二楚,思來想去,也不管他是不是自己的頂頭上司,冒死開口說了句:“江總,上回您讓我查太太過去的生活,我今兒已經把資料都給您,您也看過了,您彆怪我說句老實話,太太先前過得那麼苦,沒少挨打挨罵,這嫁了人不說要多疼她多寵她,但是方才您那句話,可不就是仗著她沒人疼沒人護,娘家沒人撐腰,欺負人麼。”

“彆的不說,太太長這麼大純粹就是靠自己慢慢熬,那麼難都熬過來了,往後哪不能去,沒有誰離了誰就活不下去的。”

夜很深,江恕不敢去想溫凝一個小姑娘這會兒自己能往哪跑,外邊還下著大雨,這天寒地凍的氣候,她膽子也真夠大的。

男人喉結上下滑動了一下,沉著臉,長腿略顯急促地往外走。

任天高追在身後替他打傘,江恕開了車門坐進後座,任天高自覺地坐上主駕駛。

江恕:“開車。”

任天高:“是,江總,往、往哪開啊?”

江恕:“找,大過年她打不到車,一個人走不了多遠,給我找。”

或許結婚半年,雙方還算了解彼此,溫凝果真如江恕所說,並沒有走得太遠。

甚至比他想象得還要近些。

車子剛剛開出去一分多鐘,就在離彆墅不遠處的涼亭看到了一抹嬌小的身影。

小姑娘抱著腿蜷縮在涼椅上,本就清瘦的小臉凍得蒼白。

溫凝在寒城沒有相熟的朋友,大晚上跑出來,身上沒多少錢,又正值除夕,哪怕出了禦乾灣,一時半會兒也找不到落腳的地方。

她生來膽小,最是怕黑,索性就在離彆墅不遠處的涼亭裡呆著,至少能躲躲雨,等明天一早天亮了再做打算。

一天的時間,她經曆了興奮、失落、過年、離婚,荒唐又疲憊,饒是鐵打的身子都扛不住,小姑娘抱著腿在涼椅上無聲地哭了一會兒,便枕著背包昏睡過去。

不遠處的車裡,任天高握著方向盤,不停地從後視鏡上看江恕的眼色。

“熄火,把車燈關了。”男人語氣淡淡,隨手點了支煙。

看起來不緊不慢的。

任天高暗自腹誹,明明方才出門時還滿臉緊張,不停讓他加快車速在周邊尋找,最開始往遠處找了一圈沒找著的時候,江恕那臉色黑得簡直沒法看,就差派公司裡成百上千人的安保隊過來地毯式搜索。

可如今人就在跟前,卻又擺出一副滿不在意漫不經心的樣子。

暴雨仍舊在下,江恕那頭的車窗大敞,雨水噴濺進來他也毫不在意,隻是偏著頭,鷹眸似的雙瞳睨著涼椅上睡著的小家夥瞧,一刻也沒挪開過。

任天高猶猶豫豫許久,張了好幾次口,最終還是戰戰兢兢地開了口:“江總,我去把太太接回來吧?她那涼亭下哪怕淋不著雨,可、可也凍得慌……”

江恕忽地收回眼神,手指按下按鈕升起車窗,閉上眼假寐,冷冷地勾了勾唇:“吃點苦頭才能長長記性,受不了了自己就會回家,省得沒事兒和我鬨一回,跑又隻敢跑到家門口。”

他大概自己都沒發現,方才心思全在涼亭那時,手上的煙燃儘好幾根,卻一口都沒動過。

江恕一聲不吭,雖閉著眼,卻沒讓任天高把車開走,就這麼停在涼亭外的不遠處,安安靜靜地守著。

時間一點一滴過去,雨勢絲毫沒有變小的跡象。

江恕似乎終於注意到駕駛座上這個跟了他很多年,如左膀右臂存在般的助理,淡淡開口:“今兒是除夕,你怎麼倒也陪我在這守著了。”

那還不是他運氣不好麼,跟了這麼個頭,不過話說回來,他一個人在寒城打拚,也沒什麼家人,除夕在哪都一樣過,任天高自嘲地笑了聲:“我啊,孤家寡人一個,在哪過不是過,本來也沒過春節的習慣。”

江恕又偏頭看了眼窗外:“前些年不是聽你說結婚了嗎?算起來,今年孩子都該三四歲了吧?”

任天高“害”了聲:“是,她孩子都三四歲了。”

江恕眉毛揚了揚:“她孩子?怎麼個意思。”

任天高今晚也不知道哪來的膽,居然跟這個平日裡閻王般存在的上司話起家常:“我倆離了。”

江恕:“……”

男人眉頭皺起,指頭不悅地捏了捏山根,他今晚並不太想再聽到這個字。

任天高像是故意的,哪壺不開提哪壺,歎了口氣:“那會兒年輕,心氣兒高,她說我不在乎她不愛她,跟我鬨離婚,我當時就想,女人可真作啊,一點雞毛蒜皮兒小事兒就在跟前鬨,她說離,我就說好,壓根兒沒耐心哄,還覺得這婚結都結了,哪能真說離就離,結果後來還真離了,我當時腦子都是懵的。”

江恕顯然沒有繼續聽下去的**:“行了,當我沒問。”

任天高沒停:“當時兩個人都倔,沒一個肯低頭,我總覺得她會回來找我,女人就不能慣著,結果沒成想她還真就一去不回頭了。”

江恕:“夠了,再說扣你年終獎。”

任天高:“後來她跟個美國男人結了婚,成了彆人的太太,那男的特寵她,倆人生了對混血龍鳳胎,哎呀那小孩兒長得可真漂亮,她天天在朋友圈秀,我吧連讚都沒敢點。”

江恕:“明年工資也彆想要了。”

任天高最後總結了句:“嘖嘖嘖,悔啊,哪有誰離了誰就過不了呢。”

江恕:“……”

江恕隨手把煙掐了,開門下車,徑直往溫凝那邊走,沒有一絲猶豫。

男人高大的身影在熟睡的小姑娘身上投下大片陰影,影子都知道死死將她全數攬入懷裡。

溫凝因為冷,縮成一小團,就那麼點兒大,江恕沒有一絲猶豫,脫下西服外套披到她身上,隨後貼著她坐到涼椅上,麵不改色地陪著。

任天高搞不懂這到底是什麼行為藝術,放著邊上豪華宮殿般的彆墅不住,非得守著破涼亭挨凍。

夜裡的溫度變得更冷一些,溫凝下意識地往有溫度的江恕那邊靠,兩隻小手無意識地探到他的腰,男人一把握緊,冷著臉卻替她將雙手捂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