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潘園安頓下來後,眾人展開了轟轟烈烈的大清理行動。
房屋粗粗修繕了一番。
雜草被清除乾淨。
農田被整飭出來。
水碓被修複。
幢主糜晃甚至讓人趕來了一大批牲畜。
一切都在向好的方向發展……
永寧二年(302)十月,晴。
曠野之中,數百人彎著腰,手揮大鐮,奮力收割草料。
邵勳直起腰來,擦了擦汗。
在這個年月,軍士是要乾活的。甚至於,世兵一生中絕大多數時間在料理農活。
耽誤訓練?那就耽誤好了。
訓練多了,吃得就多,開銷就大。
至於戰鬥力不行,那更無所謂了。大家都這樣,比爛就行了。
去歲誅逆賊司馬倫,洛陽左近十三歲以上男子悉數征發,這些征來的兵有戰鬥力嗎?顯然是沒多少的,還不是一樣上陣打仗?
真正不用乾活的,其實就洛陽禁衛軍的一部分人。他們是募兵,大部分時間在錘煉殺人的技藝,無需在田間地頭勞作。
尤其是幾個騎督轄下的具裝甲騎,嘖嘖,那叫一個威武。一人三匹馬,人馬俱披重鎧,衝鋒陷陣,所向無敵,普通世兵抵得上人家一根腿毛嗎?
“需要貴人提攜啊。”邵勳默默歎了口氣。
沒有貴人賞識,這日子是真的難熬。
嗟歎一番後,正待繼續乾活,眼角餘光瞥見了一抹血跡。
“且住。”邵勳按住了一名少年的肩膀,仔細看了看後,從腰間解下牛皮水囊,讓他坐下。
少年有些不知所措,顫顫巍巍地坐到地上。
邵勳拿水清洗了一下。
少年的腳踝不慎被鐮刀割傷,鮮血淋漓,看著很是嚇人。
清洗完傷口,邵勳從身上扯下一段布,仔細包紮完畢後,說道:“去那邊樹下休息。”
“隊主……”少年囁嚅道。
他今年隻有十歲,離鄉萬裡,心中彷徨不已。受了傷隻能自己默默舔舐傷口,想家的時候,還會一個人偷偷哭泣。
終究還是孩子啊。
“無妨。”邵勳溫言道:“在我的隊裡,大夥本就應互相幫扶。”
說完,他喊來了另外兩名少年,道:“將毛二攙扶過去,你等今日就照料他。”
“隊主,還要割草呢……”有少年說道。
邵勳拍了拍他的肩膀,道:“我們隊還有四十七人,一人勻一點,很容易就完成了,去吧,聽令。”
“諾。”二人領命,攙著毛二離開。
三人漸漸遠去,毛二時不時回頭看一眼。
邵勳笑了笑,大聲道:“戰場之上,刀槍無眼,誰都不希望自己被拋棄。一起割草,一起殺敵,一起吃肉,誰都不能落下。”
說完,他彎下腰,奮力揮舞鐮刀。
眾人聽了,有些懵懂。
他們年紀還小,普遍不太能理解話語中的意思,但在隊主示範之下,都下意識加快了動作。
邵勳哈哈大笑,鐮刀上下飛舞,快如疾風。
光靠這一件事情,是無法改變一群人的觀念的。好在他還有時間,在長期的相處中,可以通過一件又一件事情加深印象,最終捏合成一個牢不可破的團體。
辛苦的勞動持續到傍晚時分才結束。
邵勳讓人把一束束草料堆到路旁,自己則拄著刀鞘,眺望西邊的紅霞。
捆紮草料的是潘園的莊客,邵勳認識幾個,笑著打了招呼。
不過這些人都很木訥,唯有一老者願意與他寒暄幾句。
“長者身子骨還算硬朗。”邵勳笑道。
“不硬朗可不成啊。”老者歎了口氣,一邊熟練地堆放草料,一邊說道:“沒力氣種地摘菜,不得餓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