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四章 獵物(2 / 2)

晉末長劍 孤獨麥客 9342 字 5個月前

原來這就是劉淵啊?

他下意識摸了摸馬鞍,沒帶箭。

再抬頭一看,劉淵已經混入人群之中,漸漸消失在了遠處。

罷了,他贈我良弓,我再追上去殺他,實在過於離譜。更何況彆人定以為我追上去要殺孟玖或司馬穎……

腳邊響起一陣呻吟,原來是俘虜唐劍昏頭昏腦地站了起來。

“嘭!”陳有根上前一記飛踹,又將此人放倒。

“哈哈,你是邵司馬的奴婢,沒讓你起身,就老實躺著。”陳有根站在唐劍身旁,得意洋洋地說道。

唐劍有點懵。

我一個幢主,怎麼就成奴婢了?怎麼回事?

沒人回答他。

司馬穎一走,教導隊的士卒立刻簇擁到邵勳身旁,齊聲呼道:“司馬威武!”

邵勳粲然一笑,將沉重的馬槊頓入鬆軟的草地之中,遙望司馬穎離去的方向。

金甲在陽光下反射著耀眼的光芒,遠遠望去,直如神將一般。

******

“陪我走走。”草地之上,裴妃臉上掛著明媚的笑容,輕聲說道。

“諾。”邵勳也不多話,手撫刀柄,稍稍落後裴妃半步,一副忠心耿耿的模樣。

裴妃捂嘴輕笑。

其實,像她這麼聰明的人,又怎麼可能看不出來邵勳心中某些不可對人言的小心思?

這個少年郎,看自己的目光帶著少年慕艾之色。或許,夜深人靜之時,他還幻想過一些齷蹉的東西?

裴妃都知道。

但那又如何?

至少他願意表忠心,願意逗我開心,願意在關鍵時刻護著我。

穿上華貴美麗的服飾時,總能收獲他驚歎的目光,豈不比自己一個人孤芳自賞要好?

“你該穿上天子所賜禮服的,那樣就少很多麻煩了。”裴妃轉過身去,看著玉帶似的河流,漫步徜徉。

在前年的時候,河北發生水災,鮮卑首領慕容廆(wěi)因早早就帶著百姓農牧並舉,故有餘糧,送了一批至幽州,幫助朝廷賑災,天子特賜禮服嘉獎。

這種禮服或者說命服,都有特殊意義,代表著政治地位的提高,正式場合多穿穿,絕對有好處。

邵勳是金口玉言之“擎天保駕功臣”,朝廷已經賜下禮服一套、金甲一副、寶劍兩把,以示嘉獎。

嚴格來說,這是一種護身符,雖然效力可能沒多大,但在彆人害你的時候,至少能讓他猶豫兩下。

“禮服何如戎服?”邵勳搖了搖頭,正色道:“我是武人,隻適合穿戎服——”

說到這裡,他看著王妃,道:“武人不能忘本。”

裴妃輕輕嗯了一聲,臉上笑容不變,腳步愈發輕快了。

“上個月,帝於華林園置宴,皇後向我問起你了。”裴妃又道。

邵勳沉默。

當時自己處於什麼狀態?好像有點變態,興奮得一比,就想殺人。

這是上頭啊!那個時候容易嘴賤。

換成現在,他絕對不會說出“彆怕”兩個字,那是能對皇後說的嗎?你還有沒有分寸?有沒有逼數?

不過羊皇後已經去金墉城了……

“皇後提及,成都王留兵千人,守禦宮廷,想要攛掇天子提拔你為侍衛軍將。”裴妃停下了腳步,看著潺潺流水,有些躍躍欲試的感覺。

她其實很能理解羊獻容。

自己住在司空府的時候,夜中輾轉反側,孤枕難眠,也曾覺得那是座牢籠。

皇後住在宮中,侍衛全是隨時可能誅殺她的人,心情怕是更加不堪。

有賈南風前例在,不知哪天,就有可能得到一杯金屑酒,悄無聲息死去。

裴妃都有點佩服皇後了。

這般艱難的處境,怎麼撐過來的?一天兩天就罷了,長年累月如此,就是個正常人,怕是也要瘋了。

“我不會去當侍衛。”邵勳說道。

“為何?”裴妃也沒想得到什麼答案,不過就隨口問問罷了。

“我隻有十七歲,曆事甚少。經常看不清前路,做錯事,得罪人。”邵勳說道:“若無王妃督導、糾正,早就不知道踏錯多少步了。更兼王妃總是和顏悅色、寬厚相待,令我……令我……”

“令你什麼?”裴妃問完便後悔了,她生怕這個還有點“稚嫩”的少年突然說出什麼讓人不知所措的話。

“令我……不敢懈怠。”邵勳回道。

裴妃噗嗤一笑。

笑容綻放開來時,河畔的鮮花亦為之失色。

笑完之後,悄悄瞥了眼邵勳,裴妃慢慢收起笑容。

兩人的對話,其實已經有點變味了,似乎模糊了主仆間的界限。

這讓她的心情很是複雜。

她曾經隻想保住優裕的生活,安寧平靜地過完這一生。現在卻狀似無意地想要一些額外的東西,是太寂寞了嗎?

果然人是會變的。

她輕歎一口氣,收懾心神,不著痕跡地轉移了話題:“你確實不能懈怠。今日之事過後,司馬穎不會明麵上找你麻煩了,他還要臉。但不得不防孟玖那個小人暗地裡使陰招。”

“陰招?刺殺?”邵勳哂然一笑,他也就這點手段了。

“接下來一段時日——”裴妃頓了頓,道:“你最好待在軍營內,哪也不要去。若有事,我會遣裴十六找你。”

“諾。”邵勳應了下來。

他本來也沒準備去哪裡,整訓部伍才是第一要務。

“今天——你很好。”裴妃輕聲說了句,快步離去了。

邵勳悄悄抬起右手,輕輕嗅了嗅,似乎還殘留著王妃的體香。

上一頁 書頁/目錄 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