會操結束之後,全軍回城。
教導隊三十騎護送著邵勳、糜晃、何倫、王秉以及庾亮五人,落在大部隊後麵。
途經城北大夏門時,邵勳不自覺地抬頭看了看。
西邊不遠處便是金墉城了。
此城位於洛陽西北角,整體並未嵌入洛陽城。
準確來說,金墉三城中隻有南城位於洛陽城內,中城、北城則凸出於外。
這樣做是有好處的,因為在事實上令洛陽北段城牆變成了不規則體,敵軍一旦攻大夏門,很容易遭到金墉城守軍的側方向打擊,傷亡會變大。
大夏門外立了幾個營寨,駐紮了三四千河北軍士。
這些兵沒法回家料理農田,沒法和家人團聚,早就憋了一肚子火。因此,麵對進出洛陽的百姓,往往極儘勒索之能事,以補貼損失——他們認知中的損失。
不過,在看到全副武裝的陳有根等人時,這些人又慫了。揮手讓他們趕緊進城,彆堵著門口。百姓們見了,紛紛大罵,河北軍士回罵過去,一時間亂哄哄的,讓人啼笑皆非。
“駐防洛陽五個月,這些人都養廢了。”邵勳心中暗哂。
他多次進出大夏門,幾乎是一點點看著這些鄴兵“腐爛”下去的。
本就不是什麼精兵,地裡拉出來的農夫罷了。粗粗訓練一番,更兼打了半年仗,算是有了點軍事經驗,但在城門內外擺爛了五個月,營中紀律鬆弛,已不複年初時的緊繃狀態。
就像剛才,己方同袍與百姓、商人爭吵,其他人在一旁事不關己,甚至嬉笑連連,這就很有問題了。
聽聞司馬穎在設法重建新軍,這是正常的。從田裡拉壯丁打仗這種事情,越少越好,興許當下還能混一混,但隻會越來越不符合時代要求。
入城之後,他徑直回了自家府邸,糜晃、庾亮也跟來了。
不一會兒,收到消息的徐朗找了個借口,也上門拜訪。
司馬越幕府人員眾多,正所謂府內無派,千奇百怪,邵、糜、庾、徐四人就是一個正在成型的小團體。
“方才何倫向我示好問計……”幾個人坐下之後,糜晃就開口了。
教導隊士卒熟練地燒水煮茶、生火做飯。
府中沒有仆役,生活瑣事全是大頭兵們在負責。
“讓他把那些爛兵全打發掉。”邵勳毫不客氣地說道:“現在招募新人還來得及。洛陽城外潰卒不少,能減少很多訓練時間。山林裡還有大量賊匪,有信心壓住他們的話,賊匪都比市人適合當兵。”
庾亮瞪大著眼睛,在一旁默默聽著。
徐朗表情十分嚴肅,更有一種參與大事的激動。
“我明日就去找他,但這人不一定舍得啊。整訓了五個月的市人,真的不堪用嗎?”糜晃問道。
“今日不都看到了嗎?”邵勳反問道:“妓館奴婢、食肆役使、商鋪牙人乃至僧道之輩,能打個屁的仗,一衝就垮了。就連守城,怕是都不夠格。”
幾人默默無語,氣氛有些沉凝。
片刻之後,糜晃突然說道:“今日司空許我‘督洛陽守事’之職。小郎君,如你所願了啊。”
“哦?有多少留守之兵?”邵勳感興趣地問道。
“王國軍三千人肯定是要留下的。”糜晃說道:“或許還有幾千兵,但你彆想太多,或是新兵,或不遵我號令。洛陽怎麼個守法,你可有方略?”
邵勳想了想後,說道:“事已至此,當開誠布公。依我之意,洛陽能守則守,不能守的話,就退守金墉城。此城極為堅固,守具完備,有大倉,有糧庫,還有多口水井,隻要把糧庫、倉庫填滿,是可以長期堅守的。”
“原來你打的這個主意。”糜晃一拍大腿,琢磨了片刻,又道:“金墉城確實可堅守,但需要守多久呢?萬一司空敗了,我等豈非死無葬身之地?”
“那該如何?”邵勳問道:“不戰而逃,罪莫大焉。”
說這句話時,他看了庾亮、徐朗一眼。
二人都有些不自然,顯然不願意就這麼跑了。或者說,他們可以跑,但官沒了,前期積累全部作廢,需要從頭再來——對世家子而言,其實也不算什麼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