壯麗的山川河穀間,駿馬奔騰,如詩如畫。
一匹匹馬兒涉渡淺灘,濺起大蓬水花。
一位位騎士風塵仆仆,眼神依然堅定。
破敵之後,人賞絹五匹,若有斬獲,另行加賞。
這種超卓厚賞,非常少見,所謂重賞之下必有勇夫,此時再不拚命,何時拚命?
“下馬休息一個時辰。”河畔草地邊,邵勳下令道。
命令一下,所有人都行動了起來,並沒有立時休息,而是先分派人員遠遠警戒,然後給馬兒鬆開肚兜,收收汗,再喂養一些豆子、秕穀、鹽水。
做完這些之後,這才席地而坐,取出乾糧食水,大口啃吃起來。
邵勳盤腿坐在地上,拿著一份絲絹地圖,仔細觀看。
唐劍遞過來一張乾硬的胡餅,邵勳頭也不抬,抓起就啃。
他們現在在梁縣郊野、汝水之畔,距離洛陽已有百裡上下。
馬換過一次了。
準確地說,現在騎的不全是馬了,還夾雜著大量騾子。
換下來的馬交給後麵的那兩百多人。
他們手頭掌握著超過兩千馬騾驢子,其中一半馱載著行李——主要是甲胄、長槍,另有部分修理工具、傷藥、磨刀石、備用弓弦等零散小玩意。
馱載行李趕路並不輕鬆,馬騾的體力消耗並不小,因此每隔半天,需要將行李轉移到另一匹馬騾身上,以恢複體力。
大體而言,他們目前處於一種波次前進的方式。
三千匹馬騾分成三部分。
第一部分由戰兵騎乘趕路,馬兒跑不動時就地休息,喂養馬料、鹽水,自己也抓緊時間吃些食水,或者假寐一番。
等第二批空載的馬匹趕上來後,休息結束,戰兵換馬騎乘,繼續趕路。體力大耗的第一批馬就地休息,或者放牧以節省馬料。
第三批馱載行李的馬騾來後,更換行李到第一批馬背上,然後由少量人手帶著空載的馬匹追趕戰兵。
核心思想就是換馬不換人,波次前進。
現在人少,隻有千餘兵,等到數萬騎兵長途奔襲時,那場麵可就熱鬨了。
一整條奔襲線路上,有人在戰鬥,有人在睡覺,有人在前進,有人在喂養馬匹,有人在整理行李,整體其實也是呈波次前進的方式。
長途奔襲,與短距離爆發式突擊,本來就不是一回事。
邵勳研究完地圖後,又等了一會,後續馬群還是沒來,這讓他有些焦急。
第一次帶著大隊騎馬步兵長途奔襲,確實容易磕磕絆絆。
大家都沒經曆過,每一個小環節都可能出問題,而出問題的代價就是時間延遲,久等不至。
以後如果有機會,一定要像唐軍那樣組建專門的飛龍軍——飛龍,禦馬也。
精通諸般武藝的重甲步兵,攜帶鎧甲、器械、弓弩,騎馬趕路,到目的地時下馬步戰。
既有騎兵的機動性,又有遠超騎兵的戰鬥力,還有攻堅能力,非常均衡的兵種。
但也隻是想想罷了。
一個騎馬步兵的成本,甚至超過一名騎兵,這真是富人的玩具啊。
霞滿西天之時,後續馬群終於趕來了。
邵勳沒有責怪滿頭大汗的軍士,什麼都沒說,直接下令換馬,連夜趕路。
士兵們默默拿出簡易火把,放在馬鞍下鞍袋裡,一人兩支。
稍稍整隊一番後,呼嘯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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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昌城內,人心惶惶,奔走不休。
絕大部分世兵已被範陽王帶去河北,交由苟晞統率,攻公師藩、郝昌等輩。
聽傳回來的戰報,似乎打得不錯,再有數月,一定可以徹底剿滅這些亂臣賊子。
本來就這樣下去,一切都在掌握中,很不錯。
但現在出了意外。
東海王率師三萬,西屯蕭縣,被劉喬一戰擊破,狼狽奔回徐州。
這不僅僅是戰場失敗的問題了。更嚴重的是,豫州刺史劉喬反了!被司馬越逼反的。
這可如何是好?
許昌空虛,僅有兩三千守軍,還儘是出征前挑剩下的老弱殘兵,士氣極其低落。
你指望那些或者白胡子一大把,或者滿臉稚氣的世兵守住許昌?
沒人敢這麼想。
有些人甚至已經開溜了,寧可躲到城外的莊園裡,也不想留在許昌城內等死。
而他們的離開,又極大動搖了士氣,讓更多的人想要開溜。
無奈之下,留守許昌的督護田徽隻能下令關閉城門,嚴防死守。
但這又有什麼用呢?
一幫老弱殘兵,殺敵不敢,趁夜縋城而出的膽子還是有的,還不小。
於是乎,每到半夜,許昌四麵城牆就成了“高速公路”,不斷有人縋城而下,消失在茫茫夜色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