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不是規則徹底消散的亂世,弑君是所有人都不能容忍的事情,你破壞規則,就要承受規則的反噬——規則來源於朝廷官員、禁軍將校、世家大族、外州方伯乃至普通百姓的價值觀集合。
也就是沒有確鑿的證據,不然這會司馬越已經狼狽出奔了。
所以,出鎮外藩是一個非常不錯的淡化此事的手段。
當你不在人們視線中時,談論的人自然就少了。
待過個一年半載,風頭過去之後,還可以繼續回洛陽秉政。
“但太傅肯定恨上羊氏了。”羊曼無奈地歎了口氣。
“所以羊氏要及時自保啊。”邵勳立刻打蛇隨棍上,笑道。
羊曼瞪了他一眼。
“我還有錢。”羊獻容放下手裡的點心,說道。
羊曼又瞪了妹妹一眼。
“我也被太傅恨上了。”陳眕苦笑道。
“陳將軍放心,太傅現在一定不敢動將軍的家眷。”邵勳說道:“相反,他可能還會害怕有人渾水摸魚,謀害將軍家人。”
陳眕默默點了點頭,但還是有些不放心。
“陳將軍出身名門,不知潁川陳氏可有什麼自保手段?”邵勳沒打算放過陳眕,直接問道。
“我知你意。”陳眕歎道:“今日我就回趟潁川,痛陳利害。太傅若真出鎮外藩,多半是許昌了,此事不可不察。”
“怎可讓陳將軍空手而歸?”邵勳說道:“我願贈馬百匹,以壯將軍行色,回去後也好說話。潁川陳氏若願購馬,一切好商量。”
陳眕遙遙拱手,表示感謝。
“羊公,茌平牧苑之馬已為汲桑所得,泰山羊氏想必也很缺馬。”邵勳又道:“我願贈馬兩百,羊公可想辦法遣人護送回去。”
羊曼道了聲謝。
事實上他很無奈。這邊邵勳送馬給羊氏,那邊羊獻容又一副白給送錢的樣子,到底是賺是賠?
邵勳則很滿意。
昨天羊獻容剛來的時候,他確實有些手足無措。但經過一夜的細想,他敏銳地發現,世上之事有得必有失。
他失去的是司馬越本就不多的信任,兩人間的關係更加僵硬、惡劣。
得到的則是與潁川陳氏、泰山羊氏——至少是他們一部分子弟和資源——抱團取暖的機會。
這個機會十分寶貴。
如果真能執行到位,他手下內政人才匱乏的窘境會得到一定程度的改善。
“我猜——”邵勳最後說道:“最多再過旬日,太傅的使者就會來梁縣了,屆時自可看清楚太傅的真實想法。”
羊曼、陳眕二人緩緩點了點頭。
“這幾日,我會傳令諸塢堡,將銀槍軍主力調來梁縣。”邵勳又道:“與牙門軍、長劍軍會操。”
銀槍軍現有五幢三千人,分駐各個塢堡操練。
長久見不到不是好事,正好借此機會,讓各幢調集一部分人手過來會操,順便檢驗一下他們幾個月來的訓練成果——主要是看去年十一、十二月招募的那批新兵怎麼樣了。
如果有必要,他甚至會下令全軍縞素,哭祭大行天子,看看到底誰先慌。
羊獻容則十分開心,臉上綻放出了難得的笑容。
她想看看銀槍軍是什麼模樣。
邵勳拿了自己那麼多錢,若練不出一支強軍,那就罰他以後在廣成宮值守。
我從小到大,想要得到的東西,沒人敢不給。
也就當了皇後之後,天天受委屈。
如果銀槍軍練得好,那就再賞邵勳一筆錢。他一定會感恩戴德,然後意識到樂嵐姬是個沒用的女人,隻能以美色娛人,幫不上一點忙。
計議定下之後,羊曼、陳眕告辭離開,他們還有很多事要做。
而這些事,對邵勳也非常重要。
他感覺到了某些契機,且這些契機成真的可能性在不斷加大。
如果真能將潁川陳氏、泰山羊氏拉下水,他創立的這個軍政集團就要迎來質變了。
羊曼、陳眕離開後,書房內空了下來。
羊獻容拿起點心,斯文地吃了起來。
邵勳看了她一眼,問道:“臣今日便護送皇後幸廣成宮,如何?”
羊獻容吃不下去了,猶豫再三後,說道:“廣成宮不是還有工匠在繪影壁麼?待完工之後再去吧。”
她有些懷念昨晚一夜無夢的感覺了,甚至食髓知味,想要一直這樣下去。
“不行。”邵勳直接拒絕了,然後看著杏眼圓睜的羊獻容,苦口婆心勸道:“皇後居於臣宅,短時間尚可,長則惹人非議。這樣吧,待會操結束之後,臣便奉皇後幸廣成宮。”
羊獻容知道他說的是實情,隻能悶悶不樂地答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