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許昌與洛陽(2 / 2)

晉末長劍 孤獨麥客 7961 字 6個月前

捷報入許昌之時,太傅身體又不好了。

他將胡毋輔之的軍報看了又看,心中愈發不爽利,暗暗決定:今年就把此人踢到兗州,讓他去當個整日耍嘴皮子的大中正,終生不複入朝堂。

“太傅,此時當鎮之以靜啊。”主簿郭象坐在對麵,輕聲提醒道。

司馬越歎了口氣,微微點頭。

打了勝仗,即便再不喜歡,也得捏著鼻子給賞。畢竟,禁軍本來是不會出動的,邵勳完全出於“恩義”,才率師出征。他甚至連私兵部曲都帶上了,任誰也無法指摘他的不是,你這時候再苛待他,可就說不過去了。

“邵勳在清河做了什麼?”司馬越突然問道。

“據劉慶孫查探,派捐錢糧,搜羅工匠。”郭象回道。

司馬越冷哼一聲。

邵勳當真是連掩飾都不屑了。看樣子他對追擊殘敵也沒太多興趣,更多地是想撈好處。

“給軍司王衍寫信,就這般說……”司馬越清了清嗓子,口述一番後,讓記室參軍孫惠潤色、謄寫,發往洛陽。

信件送走之後,司馬越隻覺一陣無力,頭也有些發暈。

想了想後,又道:“著田甄、薄盛、李惲三人來許昌見孤。”

“諾。”

“鄴城已複,何人鎮之為佳?”司馬越又問道。

他現在對宗王的能力已經不太信任了。更何況,也沒有合適的出鎮鄴城的宗王人選——即便有,人家也不一定願意去。

“太傅,或可致書王司空相詢。”在這件事上,郭象不敢胡亂發表意見,隻能推給王衍。

司馬越點了點頭。

其實他已經有人選了:中書令和鬱和仲輿,和嶠之弟,金穀園二十四友之一,素有清乾之稱。

名士、名人,或許能鎮得住鄴城。

“苟道將那邊,不要拖遝了。”司馬越說道:“既已偵知汲桑南逃茌平,就揮師南下,搜剿之。抓到之後,不必請示,直接挫骨揚灰。”

“諾。”郭象心中一凜,太傅對殺害他弟弟、侄兒的仇人,可真是狠啊,也真是記仇啊。

他有點怕了,第一次覺得在太傅身邊當幕僚不是什麼好事,但又舍不得權力的美妙滋味,一時間有些躊躇。

許昌“霸府”的信件以最高規格傳遞,一路換馬不換人,第二天剛入夜即被呈送到了王衍案頭。

郭象夾帶了點私貨,將他對《莊子》的一些新注解附在信中,一起送了過去。

王衍看完後,不置可否,將其交給女兒王惠風收了起來。

王景風百無聊賴地坐在一旁,直打哈欠。

王衍嫌惡地看了她一眼,罵道:“除了容貌,當真一無是處。”

王景風不知道遭了哪門子無妄之災,一時間愣在那裡,嘴也撅了起來。

王衍扭過頭去,長歎一聲。

王惠風仔仔細細看了一遍信,清冷的臉上沒有任何表情。

王衍暗暗讚歎,到底是當過太子妃的,有點氣度,可惜不是男兒,可惜了啊。

“你怎麼看?”王衍問道。

王惠風搖了搖頭,道:“女兒一介婦人,如何參預大事?”

“我就要聽聽你的看法。”王衍耐心地說道。

王惠風沉吟了一下,道:“邵勳鋒芒畢露,譬如顒府之張方,蓋過諸多士人光芒,必然惹得越府名士不滿。太傅本人亦不想重酬邵勳,太守之職幾無可能。那麼,就隻能給金帛賞賜、給爵位了。”

“唔。”王衍輕捋胡須,點了點頭。

其實,他覺得司馬越心胸過於狹窄,不利於馭下。什麼人一旦被他恨上,那真是一地雞毛,弄得太難看。

有時候,王衍都想跑到許昌,給司馬越話療一番,讓他悠著點。

老夫還想靠你撈好處呢,彆亂來啊。

“持公而論,邵勳的功勞,縣侯夠不上,除非他抓住了汲桑。但聽聞汲桑奔向了茌平,那是苟晞大軍屯駐的地方,這個功勞想必與他失之交臂了。所以,亭侯、鄉侯就到頂了。”王惠風繼續說道:“不過,如今四方多事,說不定會濫封。苟晞即便抓住汲桑,在以往最多封個縣侯,現在卻說不準了,可能會有郡侯。那麼,作為戰功第二的邵勳,封亭侯就說不過去了。”

其實,在國朝初年,杜預有滅吳定策之功,也就封了個縣侯。

當然,這是正常的。

開國之初,爵位一般都比較吝嗇,卡得比較嚴。越往後就越鬆,到了王朝後期,往往濫封,尋常事也。

“胡毋輔之說邵勳練得一手好兵,你怎麼看?”王衍又問道。

“女兒不通兵事。”王惠風搖了搖頭,說道:“但邵勳數百裡奔襲劉喬,又於長安斬殺五千鮮卑,並不似那等庸碌之人。此番擊汲桑,摧鋒破銳也是真的,他的銀槍私兵,應有幾分戰力。”

王衍捋著胡須在房間內走了半天。

王景風無聊地伸了個懶腰,美好的身段顯露無疑。

王惠風靜靜坐著,輕輕擺弄著信件。

王衍停下了腳步。

老實說,他都有點心動了。

要想在洛陽作威作福,耍弄權柄,沒有能打的部隊支持,還是有點困難的。

太傅不要邵勳,我能不能私下裡拉攏一番呢?

他為這個想法猶豫不決,因為邵勳這個人似乎有點難以駕馭,過於跋扈了。

但他在禁軍中的名氣十分響亮,王衍親眼所見。

同時也能打仗,打勝仗,這就更難得了——不得不說,邵勳奮鬥五年,硬生生憑借自己的出色表現,活出了巨大的統戰價值,就連王衍都開始打他的主意了。

“先探探太傅的口風吧。”王衍下定了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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