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六章 湯池(1 / 2)

晉末長劍 孤獨麥客 10618 字 4個月前

廣成宮北的湯池內,美麗的大白魚在氤氳水汽中嬉戲暢遊,好不快活。

湯池邊的樓宇內,邵勳躺在椅子上,靜靜欣賞著宋禕的演奏。

住在國舅彆院內的荊氏也過來了,她精通音律,還擅長唱歌,黃鸝般婉轉清脆的歌喉詠唱起來,真的是一種享受。

一曲唱完之後,她跪坐到邵勳旁邊,為他斟茶。

荊氏容貌生得極美。一曲唱罷之後,胸腔間呼吸急促,雙峰起伏不定,顫抖不休。

側著身子斟茶之時,呼吸聲頗為撩人。

邵勳眼皮子都懶得抬一下。

他知道,這女人對自己有意思,想要攀附過來當他的小妾,哪怕和宋禕一樣,是個名分都沒有的侍婢。

世道大亂,連京城裡的公主都被搶了,還沒法伸冤,荊氏一個女人又有什麼自保之力?

司馬越幕府的劉輿、王?不顧王延還在躺屍,就爭納荊氏,難道邵勳手底下的將佐就是好人了嗎?怎麼可能。

彆說亂世了,就是太平世道,這類無子女的婦人都有極大可能被吃絕戶。

而既然注定要被吃絕戶,不如被最強的那個人吃絕戶。在這一點上,荊氏想得非常通透,更彆說她與範陽王妃盧氏比鄰而居半年,關係已相當不錯。

但邵勳懶得花費心力主動撩撥,雖然一撩必定能上手。

或許,荊氏願意“自己動”的話,還有幾分可能。

喝完一碗茶後,他在荊氏失望的目光中起身,到了西邊的偏殿內坐下,靜靜等待。

不一會兒,羊冏之、羊曼二人聯袂而至,邵勳親至門口迎接。

三人對坐而下之後,羊冏之驚異地看了一下屁股下的胡床道:“此物莫非漢靈帝時之胡床?”

“羊公果然博聞強記。”邵勳讚道:“祖延時常提及羊氏家風,諸脈子弟皆賴羊公教導,今信矣。”

羊冏之在側,“羊公”的稱號就從羊曼頭上飛走了。邵勳當年不能喊他“小羊”或“老羊”——此時已有老+姓這種叫法,但不常見——隻能稱呼他的表字了。

羊冏之輕捋胡須笑了笑,然後仔細觀察邵勳。

其他都沒什麼,給他留下最深印象的就是年輕。

是的,年輕是極其巨大的優勢,甚至是決定成敗的重要因素。

劉元海有能力嗎?有,但他快六十了。

苟道將有本事嗎?有,但他也快六十了。

司馬元超就更不用說了,命不久矣。

陽壽將儘,意味著沒有時間施展你的包袱,沒有時間擺平內部,沒有時間建立製度……

陳侯才二十三歲,有大把的時間來乾這些事,所以他比這些人更接近成功。

邵勳也在觀察羊冏之,泰山羊氏集團新一輪投資的主導者、董事會高層、大股東之一。

從麵相上來看,這就是個依稀殘留著幾分年輕時帥氣的中老年人,為人比較從容,說話不疾不徐,似乎想好了才說,沒把握的就不說,比較謹慎。

與羊冏之相比,王衍就那啥多了。

王老壁燈是有把握的說,沒把握的也說,大不了說完後不承認,信口雌黃——“(王衍)能言,於意有不安者,輒更易之,時號口中雌黃。”

“二叔一路行來,當見得各地風物吧?豫州我已許久未去,不知如今是何模樣?”見房內有些安靜,羊曼挑起了話題,朝他們想要的方向引去。

羊冏之沉吟了一會,道:“過潁川時,拜訪了一些士人。後又去京城,見了幾位老友,感慨良多。”

說到這裡,他看了眼邵勳。

在泰山郡時,雖然能聽到不少消息,但總是轉了幾手的,未必準確。這次一路行來,親自考察,才發現“邵太白”的名氣比他想象中還要大。

在司馬越病倒之後,王衍的威風已經略略蓋過了他。而王衍之所以能這般縱橫捭闔,玩弄權術,全在於躲在背後的邵勳的支持。

這個人,真的有點意思。

去年逼退匈奴之時,如果他悍然發動政變,與司馬越在洛陽城中一番混戰的話,司馬越失敗是必然的,但洛陽估計要死個幾萬人,禁軍在自相攻殺之下,也會死傷、潰逃殆儘。

事情到了這份上,王衍不會支持他,事實上沒幾個人會支持他,地方上也不會有人送錢糧入京,甚至會出兵討伐,如同當年諸王混戰一樣。

到最後,笑歪了嘴的將是匈奴人。

麵對巨大的誘惑,這個二十多歲的年輕人愣是抽身而退,毫不留戀。甚至解除了天子的禁錮,一副“奉還大政”的忠心模樣,讓不少人對他起了好感。

遍數過往,邵勳迎奉過先帝,驅逐過張方,保衛過洛陽,還與王彌、汲桑、石勒、劉聰等輩激戰……

從大是大非的角度來看,你愣是挑不出他一點錯處。

這是天字第一號大忠臣啊,“全忠”實至名歸。

至於奪人田宅、沉溺美色、跋扈囂張之類的事情,在大是大非麵前不值一提。

“荀家諸人,現在與天子走得很近。中書監荀組荀泰章、尚書令荀藩荀泰堅、中護軍荀崧荀景猷、司徒主簿荀闓荀道明等等,多為藎臣。而荀氏又是潁川巨室,朝野矚目,他們是能帶動很多人的。”羊冏之又道:“聽聞早些年陳侯曾被劫奪過一批軍械,或該思慮一下,該如何麵對荀氏。”

邵勳一聽,吃不準羊冏之到底是在做說客,勸他與荀氏和解,還是攛掇他痛下殺手,將荀氏連根拔起?

應該不是後者,這太駭人聽聞了。當年張方滋擾弘農楊氏,百般盤剝,殺了楊氏不少人,玩弄了不少楊氏妻女,名聲完全搞壞了。

荀氏比楊氏影響力還要大,若連根拔起……

不過,羊冏之也給自己提了一個醒:若想搞定潁川,荀氏是繞不過去的坎,該好好想想怎麼做了。

而且,荀氏現在的實力在慢慢膨脹。他們不光有忠於天子的人,也有在司馬越幕府乾活的,甚至司馬睿那邊都有荀氏的人當幕僚,潛勢力非常巨大。

但問題也隨之而來,荀氏為什麼始終沒派人來自己手下乾活?到底是看不起自己呢,還是仍然因為當年荀邃身死之事而記恨著?或許兼而有之?

他不想再和羊冏之打啞謎了,直截了當地問道:“不知羊公如何看待天下大勢?”

這一次羊冏之沉默了許久,歎了口氣後,道:“晉室將卑,非人力所能挽回。或許,又一次漢末故事將重演,最終會三國鼎立吧。”

漢末故事?三國?邵勳暗哂,你可真看得起成漢李家。

不過他也可以理解,羊冏之畢竟是老派人物,喜歡尋章摘句,更喜歡從故紙堆裡翻找發生過的事情,從而映照現實。

而且,對邵勳來說,羊冏之的這個認知並不是沒有好處。至少人家承認北方大亂,不會一根筋地忠於晉室,這就有了機會。

“羊公可否試論天下英雄?”邵勳突然來了惡趣味,說道。

羊冏之捋胡須的手頓住了。

“二叔!”就在此時,門外響起了歡快的聲音,片刻之後,羊獻容走了進來,驚喜地叫道。

羊冏之的手一抖,拈斷了兩根胡須,但他渾然不覺,立刻起身,看著侄女,眼眶已是微紅。

“洛陽危急之時,我避禍鄉裡。這聲‘二叔’,受之有愧啊。”羊冏之歎道:“幸侄女逢凶化吉,安然無恙。不然的話,百年之後,二叔都不知該以何麵目見兄長。”

羊獻容聞言,眼淚差點流了出來,道:“二叔何出此言?能見到二叔,便歡喜無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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