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八章 送彆(1 / 2)

賀之一點都不意外,隻是仍倔強地握著蓁蓁的手“你喜歡他嗎?”

“我知道我作為皇上妃嬪的本分,哥哥問我這樣的話,是否有些欠妥?”

賀之緩緩抬起頭,一雙如綴滿璀璨星辰的眼中浮起了一層水霧“你來祁國前,皇上微服到了烏山,一是為尋訪你提起的那位大夫,二是為了戚家軍和舒家軍,三是為了烏山的邊防。在烏山上,他與戚巽長談了一次,特意留我在場。”

講到此處,賀之卻不講下去了,蓁蓁隱隱感覺到了什麼,下意識地問“講了什麼?”

賀之這才鬆開蓁蓁的手,又不去瞧她了,直視著門口的方向道“皇上對戚巽說,他與你並無夫妻之實,之所以封你為嫆華,是為助你擺脫淵逸的控製救你出水火,也算是彌補對你母親的虧欠。他還說,總有一天,他會放你自由,至於那時你會與誰相伴一生,全由你自己決定。隻是。”他停頓了一刻,才又道,“隻是,你舒家養女的身份永不可改變。”

“難怪戚巽如此大膽。”蓁蓁說著,為賀之斟茶,“哥哥是覺得皇上要用我來牽製戚巽嗎,不然他怎會和一個外人講自己與妃嬪的私密事?”

賀之搖搖頭“我倒覺得皇上是在撮合你們兩個。戚家對皇上來說,除了皇後滿門忠烈,這世間能與你相配的,除了皇家也隻有戚家。隻是戚巽身子染恙……”

“等等。”蓁蓁皺起了眉頭,“我身為皇妃,就算被廢或者換個身份離開皇宮,等待我的除了死亡便是隱姓埋名,斷無再嫁之理,縱使皇上不在意,也不可不顧忌群臣的眼光!”

“皇上自會思慮周全才會讓你後顧無憂地離開……”

蓁蓁卻斷然拒絕“這世間沒有不透風的牆,倘若戚家是普通人家也便罷了,偏偏是皇後的娘家,還手握兵權,是牽一發動全身的豪族!我很不明白為什麼皇上和哥哥你明明是極聰明極謹慎的人,怎會有這種想法?”

賀之怔怔地看著蓁蓁“或許,是我們太想讓你過上你想要的日子了。”

“把我從一個男人手中拯救出來,再推入另一個男人的懷抱我便會過上想要的日子嗎?”蓁蓁突然焦躁起來,小小的手握起了拳頭,語氣中也透出了一絲冰冷,“哥哥覺得我如此努力學這學那、強身健體,真的是為了衣服更好的男人?這世上還有誰比皇上的身份尊貴,還有誰比他更疼愛我,倘若真是如此,我便永遠做我的嫆華好了!”

賀之明明看到蓁蓁動了氣,但卻又不確定,隻是不停地拿一雙眼睛去瞧她,耳中響起的是戚軍醫的那句話“瞧著娘娘似乎能感知到一些強烈的情緒,隻是她自己還意識不到,也不懂得去如何表達,這是好事,但也不是好事。”他也不知道這是不是好事,作為一個特彆的人獨立於世或許不會被很多人理解,但卻活得瀟灑自在;作為一個普通人湮沒於茫茫眾生似乎也沒什麼不好,譬如皇上與他的想法,還是落了俗套,自以為她是個女子,最好的歸宿便是擇一良婿安居樂業,不求功名富貴,隻求餘生安穩衣食無憂。而戚巽,對於他們來說,的確是個勉強能配得上蓁蓁的人。

蓁蓁見賀之沉默才明白自己不該衝他如此大反應,聰明如她怎會不明白他與皇上的想法,隻是,她打從心底不希望再去過被人安排被人牽製的日子,這種想法之前隻是朦朧,這幾日不知為何卻越發地強烈起來,連她自己都覺得意外。

從小到大,蓁蓁一直覺得,過什麼樣的生活,甚至是生是死一切隨緣,不強求也不追求什麼。儘管她也不甘過,也暗自神傷過,但那些隻是瞬間之事,轉眼,她便會忘個一乾二淨。她知道,這是要感謝她身體的缺陷,但在看到彆人的喜怒哀樂後,儘管不知道何為羨慕,她也會忍不住多看上幾眼。她想起了爹爹,他也是不知情愛的木頭人,卻在母親整日臨摹皇上字跡的時候會沉默上好一陣,她看不出他心中所想,總之,那是他為數不多流露情緒的時刻。那種情緒名叫失落,她學過,認得。現在,她懂得,她也有些失落,隻是,她與爹爹的反應有著很大的不同。

蓁蓁突然明白了什麼,蹲在了賀之身側,一雙玉手放在了賀之的膝蓋上。那是一雙常年習武而略顯粗糙的手,遠不如世家大小姐那般柔軟,她便用這雙手握住了他的,揚起那張美得不可方物的小臉,一字一句地問“舒賀之,你也想我嫁與戚巽?”

賀之被蓁蓁的直呼其名驚了一下,他也意識到了什麼,可那又能怎樣呢,先不說皇命難違,如此花朵一般的女子,縱使再喜歡,他都不舍得讓她受一絲一點的苦。他說“我隻是希望你能有個好歸宿。”

蓁蓁緩緩站了起來,盯著賀之突然牽起嘴角笑了一笑“舒賀之,你當初不該聽王爺的話救我的。”

賀之放在腿上的雙手青筋暴起。他已經不敢直視蓁蓁,在她光芒四射的映襯下,他似乎越來越卑微了。

天剛破曉,賀之便已收拾停當,在蓁蓁門口枯坐一刻還是沒能親口與她告彆。香桔從側房出來,未敢進蓁蓁房中,瞧著賀之的樣子於心不忍,說姑娘昨夜睡得不踏實,似乎做了噩夢。賀之什麼都沒說,隻是默默地轉著輪椅向側門走去。雪停了,明明已經出了正月,這雪下得竟如此之厚,確實不是趕路的好日子。他想起了年前他回京時蓁蓁一襲紅衣去送他的情景,那時他還心存幻想,巴望著有一日能得到如此美麗、聰慧、勇敢的女子青睞,現如今他們在世人眼中已是兄妹。或許這就是造化弄人吧,這世上再無李蓁蓁,往後餘生,隻有一個名叫舒韌的女子。

行至山丘處,馬車停了下來。桓之料到蓁蓁必不會沒良心連送都不送一下拖著殘身千裡迢迢巴巴趕來的哥哥,看著六角亭中的她笑得很是開懷。

賀之似乎意識到了什麼,幾次想要撩起車簾卻總也鼓不起勇氣,倒是桓之急性子,看不慣他這磨嘰樣,直接在外麵故意喊“兄長,小妹送你來了。”

賀之仍然未動。

外麵瀑布的流水聲聽得真切,不一會兒,突然響起了歌聲,清雅的聲音並不大,哀婉悠揚,如黃鸝啼鳴,在這水聲中忽隱忽現,引得人隻想豎起耳朵聽個究竟。車簾起初隻掀起了一角,而後便是一半,再之後卻又落下了。

蓁蓁許久未曾唱曲了,也不知為何今兒來了興致,一曲清月閣中歌姬們常唱的《送彆》脫口而出,送情郎,送親人,送摯友,送師長,送過往。一曲唱罷,她才轉身,居高臨下俯視著道上的車隊,向著車裡的人行了一個久久的蹲禮。

車裡的人始終未露麵。

“行——”領頭的得令喊著,車隊重新動了起來。賀之一點都不意外,隻是仍倔強地握著蓁蓁的手“你喜歡他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