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三十八章 他是被舍的那一個(1 / 2)

委屈,無助,茫然又無措……

宋三得木訥訥的低頭,看著敏感的抱著自己的大腿,哭的嗷嗷叫的兒子;

望著邊上隻顧癱坐在地上,滿嘴喊著完了完了,一臉悲苦、恓惶,隻顧難過她的的妻子;

瞧見急匆匆奔到差爺跟前,迫不及待讓差爺把自己名字落實到位的兄長們;

再看到轉身背對自己,再看不敢多看自己一眼的爹娘;

宋三得苦笑,也認命,竟是不知道哪根筋搭錯線了,一把抱起腳邊的兒子,大踏步衝出了家門。

既然必定要走,自己總歸得在走之前安頓好兒子,再去見一見女兒,也免得將來自己若是回不來……

宋三得憑借心裡一口氣腳步飛快竄出去,身後緊接著就傳來一陣陣高昂焦急的呼喊。

“老三,老三,你彆跑,你要去哪?”,該死的,老三不會是怕了,自己逃了吧?要是他逃了,他們哥倆就得舍一個進去,必須不能!趕緊追。

“三兒,三兒,不能跑,你不能跑,你的名字已經落在紙上了,要是跑了,全家都得完蛋啊……三兒!”

身後一聲聲一句句,都如催命符一般,被親爹緊緊摟在懷裡的五郎,雖然不明所以,卻不由摟緊親爹的脖子,弱弱出聲,“爹?”

宋三得吸著鼻子,努力壓下心裡那股子不平又認命的情緒,憋住眼角的淚,回摟緊兒子,緩緩的轉身,看著身後急匆匆追來的爹娘兄弟……

他苦笑,反倒是長了勇氣,豁出去的跟奔到了近前的老兩口攤明白了說。

“爹,娘,還有大哥二哥,你們彆追了,放心,我不跑,我當兒子的,命都是娘老子給的,爹娘讓我去,就是死我也去,不會跑!我隻不過,隻不過……”

明知道自己是被舍棄的那一個,說到傷心處,宋三得終是忍不住更咽,雙手暗暗用力摟住懷裡的兒子,就仿佛這是自己在這個世界上最後的精神支柱一般,宋三得強打起精神。

“兒子隻不過是想著,此番去服役,一去也不知要多久,也不知還能不能回,心裡惦記著二丫頭,也怕她在城裡知道了消息後擔憂我,不好好做活,這才想著趕在離開前去探一探二丫頭。”

聽到是這麼回事,追來的眾人大鬆一口氣。

周菜花還僵硬的扯起一抹笑,抓起自己的衣角,彎腰低頭,一邊擦拭自己額上因剛才的追逐而冒出的熱汗,一邊連聲道:“好,探,探,給你探,我兒你進城去,記得好好跟二丫頭說昂,讓她彆多想。”

宋保長見狀,也跟著在邊上沉默的點頭附和。

這夫妻倆並不是真大度,而是怕要緊時刻老實頭的三兒子鬨妖,而且不管怎麼說,麵前這個也是他們膝下最聽話孝順的兒子,難得的,夫妻二人心裡湧起了一股子身為父母的慈愛之心,當然了,最重要的是,周菜花還惦記著宋夏荷每月的一百文工錢呢!

可不能因小失大。

不知道宋保長心裡是不是跟周菜花一個想法,或者是真小人之心,怕兒子反抗逃跑,或者一去不歸,宋保長難得的對宋三得和顏悅色不說,竟還當場朝著身邊自家老婆子伸出手。

“趕緊的,老婆子,給三兒拿上點錢,彆叫孩子空著手,進城都還得交兩文呢。”

居然還要錢?

起先摳門的周菜花還不樂意,扭扭捏捏,支支吾吾的不肯動,嘴裡還不停的念叨著什麼,“去就去唄,怎麼還要錢呢?怎麼還要錢呢?家裡窮,沒錢,沒錢……”

她隻顧著念叨自己的,邊上的宋保長卻時刻注意著宋三得的神情變化。

見三兒子看到老婆子的反應後臉上驀地一黑,他心裡暗道糟糕。

宋保長心中不由罵著四六不懂的糟老婆子,麵容不由冷了起來,避過三兒子的視線,轉頭狠狠瞪著周菜花,嘴裡無聲的張張合合說著五兩,五兩,大巴掌還杵在心口的位置翻了再翻……

周菜花見狀,這才猛地想起來,若是家裡不出人去服今冬的徭役,那就得出一人五兩的人頭錢贖買,自己跟老頭子都不願意掏這個錢,這才想著把聽話的三兒舍出去省下這筆銀錢來著。

畢竟他們想著,往日的徭役是會死人,但是死的大多都是老邁跟年少的,極少聽說壯勞力會死的,除非遇到天災**。

他們家三兒這麼壯,不至於會這麼倒黴的叫他一個有去無回吧?

五兩銀子呢,儉省些,拍開大寶孫的學雜束脩,都夠全家人兩年的嚼用,三兒隻是去乾上一冬就省了下來,乾嘛不去?

眼下被老頭子狠狠瞪了,又看三兒那不爭氣跟死了親娘樣的遭瘟模樣,周菜花肉痛啊。

可五兩跟幾文錢比起來……最後不得已,周菜花還是不情不願的從兜裡摸出了兩個錢,嘴裡還嘟嘟囔囔的。

“哎呦,三兒啊,你是知道的,咱們家裡窮啊,要是有錢,我能不花錢給你們贖買人頭?能讓你去吃這份苦?就是因為沒錢啊!唉,三兒,你自來就懂事,你聽話昂,家裡也不容易,你多體諒體諒。喏,娘給你兩個錢,進城儘夠了,你不是要去看二丫頭麼?趕緊去,跟二丫頭好好親香親香說說話,叮囑她好好乾活,萬不能偷懶!”,可不能影響每月一百文的工錢。

到了這個時候,周菜花還不忘了惦記宋夏荷的工錢,麵上還端的理所應當。

把手裡抓著兩個錢塞給還在木楞的兒子,周菜花可不去看兒子眼底的失望失落,繼續自顧自逼逼說教。

“三兒啊,娘跟你說,你個當叔的人要去服徭役了,這次去正好的讓二郎兩口子做點好吃的給你補一補,順便的,三兒你還能在二郎那歇一晚,等明日天亮你再早早回來,娘讓你婆娘給你收拾收拾,也免得耽擱後日的啟程……”

宋三得再次苦澀一笑,不,或者說,是似哭非哭,似笑非笑的苦澀一扯嘴。

他一把抓過親娘手裡的兩個銅板,再不聽親爹似氣惱訓斥親娘的動靜,也不再看身後兄弟、嫂子、侄兒女們的麵孔態度,宋三得摟緊兒子,埋頭大踏步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