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早就知道?這怎麼可能?誰告訴你的?”
冉冉笑了笑:“娘,我六歲時,有次你跟外婆說話,我正躺著睡覺,其實還醒著,便將你倆的話都聽進去了。”
那時,她病得太勤,家裡的銀子用得太多,知道冉冉身世的外祖母不忍心看女兒和女婿日子清苦,便勸她倆將冉冉賣了。
窮苦人家賣兒賣女算不得什麼新鮮事兒,更何況冉冉還隻是個撿來的孩子。
可是巧蓮死活不乾,乾脆進了裡屋,用被子包裹起正在睡覺的冉冉,趕著夜路回家去了。
巧蓮聽了女兒細聲細語的講述,都驚呆了。女兒說的這事,她依稀還有印象,當時冉冉也不過六歲大。她居然心裡全都明白了!
想著冉冉在那之後,似乎的確是少了些孩子的貪玩性子,雖然身體不好,但總是竭力地幫著她洗衣服,打水,還有做飯……另外,就是她再去求醫問藥的時候,冉冉總是哭鬨,直說不愛吃藥,不準她去花錢買藥。她當時還以為小孩子嫌棄藥苦……原來竟然是這般原因……
巧蓮的心裡一酸,又哭了出來。
這孩子這麼懂事,是怕爹娘不要她了嗎?當時她那麼小,聽了這話,得多彷徨害怕啊!
看娘親又哭了,冉冉連忙給娘親拭淚,然後說道:“我當時小,不敢跟娘親說自己知道了,不過後來又覺得沒必要說,畢竟我身體太弱,就連隔壁的黃婆也說,像我這樣的賣不了幾個錢,也沒法改善家用。”
那時候冉冉其實還很動過賣身改善家用的心思,為此還特意問了隔壁黃婆,她有親戚在縣城裡做人牙子,最清楚行市。
結果黃婆看了看瘦小雞崽子樣的冉冉,告訴她,像她這樣的誰買了還得倒賠湯藥草席子錢,應該賣不出去。
冉冉這才死了這念頭,老老實實地幫著娘親做些力所能及的家事。
不過這出身的事情,她們娘倆心有靈犀誰也不提,為何巧蓮這兒節骨眼又提了起來呢?
巧蓮其實也不願意,隻是就在半個月前,她娘家人突然尋上門來,說是府衙派人來問巧蓮當初托人給孩子補上戶籍冊子的事情來。
而且巧蓮的娘家人還說是上麵有貴人尋子,若是找到撫養的人家,願意給黃金百兩作為報償。
這樣的補償都夠買整村的地了!誰聽了不眼饞,恨不得自家的孩子是當初抱來的。
巧蓮的娘家人聽得心動,便去了官衙,說她家閨女當初抱養了孩子回來,
於是官衙的人便一路去了絕峰村,幸好當時巧蓮走得急,都沒來得及通知娘家人,所以他們還沒追查到這裡。
隻是連貴前些日子到臨縣去承接木匠活,無意中碰到了以前的鄉人,聽了他說起了這些事,嚇得木匠連忙讓他彆說出在這裡遇到他們的事情,又回來跟巧蓮講了。
沒想到,那人口風不嚴,結果她娘家人先尋過來了。
這一次來尋孩子的可是官府中人,跟之前那些黑衣衫的凶神惡煞不同,這說明冉冉其實是富貴人家的孩子。
如今人家願意拿出黃金百兩來認親,若是他們再不出來認,豈不是讓冉冉繼續窩在他們這個清貧人家裡。
就像薛連貴所說的那般,將來冉冉就算修真學成,下山歸來後,可能也隻是再找個工匠農夫嫁了。
巧蓮思來想去,雖然一百個不願意,可覺得孩子大了,這事還是要告知冉冉,讓她自己確定回不回去認親。
冉冉安靜地聽完了爹娘的講述,絲毫沒有猶豫地搖了搖頭:“娘,我隻有你和爹爹這一對父母,不管誰來,我都不認。”
聽完女兒這話,巧蓮覺得多年的疼愛果然沒有錯付,抱住了女兒,母女倆又是一陣抽泣,惹得薛木匠也忍不住紅了眼角。
當冉冉從小院裡出來時,一抬頭便見到師父正站在街口不遠處的繁茂樹下。
此時已經入春,樹上開滿了醉人的梨花,雪白的花朵襯得樹下高大的男子帶著格外除塵的氣息。
清風拂來,催動他的長衫,讓人的目光也如徐風陣陣,舍不得離開他左右……
蘇易水正用從薛家拿來一塊餅喂著蹲坐在牆頭的一隻貓,看見冉冉來,這才起身迎向她。
他看出冉冉眼角紅潤似乎剛哭過的樣子,卻並沒有開口問,而是走了一會之後,才開口道:“明日,我會安排羽臣護送你的爹娘離開鎮子。你十四師叔在彆處也有產業,他們會去那裡得到很好的照顧。”
冉冉沒想到師父居然開口讓她的父母離開,不禁有些詫異,問道:“為什麼?”
蘇易水轉頭看著她,淡淡道:“來尋你的絕對不是你的父母,恐怕居心叵測,趁著他們還沒有尋來前,你得趕快讓他們走,不然的話凶險難測,你又要哭一場。”
冉冉並不意外師父會聽到她和爹娘的對話,所謂圍牆,對於真正有修為的人來說,並不算得阻礙。
隻是師父為何會篤定說,那個懸賞黃金百兩的肯定不是她的父母呢?
可她再問蘇易水,蘇易水卻快步向前,並不太想回答的樣子,冉冉有些氣悶,覺得賣關子的師父實在……可惡!
突然,冉冉的腦子靈光一閃,突然表情怪異地看著蘇易水,遲疑地問:“師父,二師叔說您當年為了讓沐仙師重生,曾經幾次去過絕山,而那絕山上又是閒雜人等入不去的,我卻偏偏在絕山上被娘撿到的……你這般倜儻英俊,一定有很多女子傾慕,您當年是不是跟哪位女仙長有了……孩兒……”
冉冉其實最想問的是:“我……是您的女兒嗎?”
受了三師姐杜撰仙修兒女恩怨錄的啟發,冉冉一時不由得想到,師父這麼篤定她的身世,難道他一早就知道她被扔在那?
想到師父平日裡對自己的嚴中有愛的關切,這不正是老父親的做派嗎?難道他當初跟哪位女仙俠私下定情,生下了她,苦於不能公示與人,便將她丟在了絕山上,直到爹娘將她抱回?
蘇易水似乎沒想到,她會有如此神來一問,慈父般的師父聽了這話,臉上的表情卻不甚慈祥了。
他目光冷凝地瞪著她,半響說不出話來,最後從牙縫裡擠出話:“聽好了,我不是你爹!”
冉冉看蘇易水的樣子,並不像在誆人,不由得也緩緩吐了一口氣。雖然蘇易水若是她的親生父親也很好,但是總覺得哪裡怪怪的樣子。
既然沒有親情的牽絆,師徒相處才可自然。
不過師父顯然知道些她的身世,而且從來不會說些無聊的話來折騰人,她雖然跟薛家夫婦說不會認親,但是自己若能知道內情,更能從容應對。
蘇易水被她旁敲側擊了好半天,才悠悠說道他既然篤定說尋找當年棄嬰下落之人居心叵測,那就要儘早做些安排。
讓薛氏夫婦倆走的法子也很簡單,冉冉隻說她師叔那有個看護院子的肥美差事,一年給的酬金是五十兩白銀,他們到那裡是管事的,看著一些夥計做事而已,體麵又不會很辛苦,比賣早點要輕鬆很多。
這樣月例多的差事,薛家夫婦當然愛乾。冉冉也委婉地提醒了父母,暫時不要跟外祖母那邊聯係。
那家給的黃金太多,說不定外祖母家的哪位舅舅說走了嘴,便又有是非一場。能拿得起黃金百兩的人家,何至於將個剛出生的嬰孩扔在山上?
這內裡必然有牽扯,戲文裡多得是奸臣追殺重臣遺孤的故事。若是有人想要害她,那豈不是要全家遭殃。
冉冉沒說之前,巧蓮還真沒有往那處去想。被女兒這麼一分析,不由得嚇出了一身的冷汗。
於是細細交代女兒在山上注意身體之後,薛家夫妻連夜收拾東西便跟著羽臣前往了曾易在林陽的園子去了。
不過租來的院子並沒有退租,蘇易水說要靠這裡引蛇出洞,看看究竟是什麼人在尋找冉冉。
於是羽臣和羽童用泛黃的油膏塗臉,又作了褶子,戴上了假胡子和泛著白發的假發套。隻做薛家夫妻,暫住在這院子裡。
不過蘇易水似乎被冉冉冒失的認親氣到了,回到西山後,整整一天都沒有跟她說話。
後來,還是冉冉特意做了師父愛吃的龍井甜蝦之後,蘇易水這才鬆緩了冰凍的臉色。
冉冉覺得,自己先前誤會師父有孩子,實在是謬誤了。
若是撇開師父高超的本事和出塵的容貌,其實那種陰晴難定的性格很難吸引到女孩子的。
跟蘇易水相處久了,冉冉才慢慢領悟到了沐仙師編撰凶獸篇的真意――師父有時候生氣的原因莫名其妙,如何讓人琢磨出他的喜怒呢?
跟她說話呢,又是不肯一次性說透,真是猶如牛筋雞肋一般的人,怎麼啃都啃不動……
羽臣和羽童做不來薛家夫妻做早點的差事,乾脆在早攤前掛上了身有不適,停業幾日的告示牌。
他們兄妹倆就是在小院裡,吃吃喝喝,安心等待有人敲門。
也不過等了兩日,果真有人上門。據說是州衙來人,黑著臉說薛氏夫妻拐帶人兒女,讓他們趕緊交出女兒來。
羽童眼尖,一眼就看出跟著兩個官差後麵的人都是修真之人,假意寒暄幾句之後,蘇易水突然出現,點了這幾個人穴位,又給他們下了真言咒,一下子就問出了是宮裡那位戰娘娘命人尋訪到此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