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是越往前行墓穴越少,墓中屍骨的地位越是尊貴。
到了後山中央,隻有一座方圓足有數畝的大墓,墓碑上刻著“空山師祖溫易安之墓”,
冉冉想起溫純慧在來時的路上跟她講過的師門往事,立刻明白這裡埋葬的,正是空山派的開派師祖溫易安。
她當年的修為,並不在大能盾天之下,可是最後,卻並沒有飛升,而是選擇了坐化,然後長眠在了這與天脈山正對的山坡上。
明明飛升之後,就能伴在癡戀的盾天左右,可她最後卻選擇了放棄,而是與早已人去山空的天脈山遙遙相望,默默相守……
冉冉覺得這個溫師祖是個很特彆的女人。
而這座墳墓跟周圍淩亂的墳墓差距也十分明顯。出人意料的是這位開派師祖的墓保持完好,沒有被動過。
薛冉冉咦了一聲,和蘇易水對視一眼,快步來到墓碑前麵。
薛冉冉再次看了看四周,低聲道:“奇怪,空山派幾乎所有墓地都被挖開了,為何獨獨留下開派師祖的墓?難道是她的骨骸不夠格建塔嗎?”
蘇易水也是眉頭微微一挑,兩人猜了一陣,難道真的是這位師祖功力不夠,不太合用;又或者師祖根本沒在後山坐化,去了它處,這墓穴並無骨骸?
就在這時,蘇易水突然側耳傾聽片刻,用手指向遠處指了指,又豎在唇上示意薛冉冉不要說話。兩人同時施展收斂靈力的法決,讓周身的靈力沒有一絲一毫的外放。
兩人身上一直貼著隱身符,就算仙人當麵,若不是事先知道,怕也無法發現兩人。
片刻後,一陣腳步聲響起,一個身穿黑衫,身材頎長,臉上帶著麵具的身影走了過來。此人移動的速度和緩,幾乎不見腳步移動,仿佛是一陣風飄來的的一般。
他的手裡還拎提著個大籃子,看樣子是來掃墓的。待來到了溫師祖的墳墓前時,他彎下了腰,將墳包上的青草一根根地拔掉,然後從籃子裡掏出了一個裝著肉包子的碗,還有一捧這個季節並不常見的金絲菊。
蘇易水緊緊盯著來人,渾身的肌肉都微微緊繃。
薛冉冉此時心裡也隱約猜出了此人,應該就是沐冉舞嘴裡所說的那個梵天教的教主。
他戴著麵具,所以看不清樣貌,可是卻來給空山派逝去的師祖掃墓。
想來,他應該不會是因為占了人家的山頭心有愧疚,才來掃墓道歉的,一定是跟空山派有些什麼淵源,才會來祭奠故人。
就在這時,那人一邊用衣袖擦拭著墓碑上的灰塵,一邊開口道:“二位既然來此,不妨顯身說話,我暫時為空山的主人,自然也會對二位行一行待客之道。”
說完,那人隨手將指尖的兩個青草拋甩過來。原本柔軟的青草擊射而來時,直直朝著遠處隱匿的二人而來,剛好擊落了二人貼在胸口處的隱身符。
既然露了身形,蘇易水和薛冉冉乾脆大方來見。
薛冉冉嗅聞了一下空氣裡彌漫的淡淡草藥味道,突然伸手抱拳道:“感謝這位前輩幾次三番對我的點撥相助。”
她的鼻子太靈,一下子就聞出了這味道在她在天脈山時,見到的那個假藥老仙時就嗅聞過。
隨後,她見過的花海邊的老牧民,還有赤焰山下,給了她那雙草鞋的老者身上,也都是這股子味道。
所以她篤定,自己跟這個戴麵具的人已經見了至少三次了。
那人似乎並不意外冉冉認出了她,隻是淡淡道:“你很聰明,居然能認出我來。”
薛冉冉說:“你身上的草藥味道很特彆,叫人不能忘記。”
那不是單純的草藥味道,而是草藥的甘苦味道裡雜糅著一股子說不出的腐敗氣息,所以冉冉才會念念不忘。
那人低沉說道:“我曾在陰界最下層的煉獄遊曆,身體帶了那裡的腐敗氣息,隻能用草藥味遮掩一下……”
薛冉冉見他並無殺意,隻能再抱拳小聲試探道:“敢問這位前輩,您可是梵天教的教主?”
那人從墳墓前站起身來,抬頭看著遠處的天脈山的山影,淡淡道:“我不過是跟一群心有貪欲之人交換了些東西,他們其實來去自由,我也不是什麼勞什子的教主,大家各取所需,利儘而散罷了。”
一直盯看著這個人的蘇易水冷冷開口道:“那麼敢問尊下,你驅使著那些人攻占各大門派,又收集大能骨骸建造這些骨塔,又是為了什麼?”
那人繼續用一種蒼茫的語調說道:“‘逆天之塔’這個名字,不就是答案了?我想逆天,時光倒流,往事重來。逝者重生。”
冉冉繼續試探道:“你想要重生的……可是眼前墳墓裡的人?”
那人後退了幾步,低頭看著墳墓道:“躺在這裡的人,是我曾經愧對之人,不過她現在應該已經重入輪回,再世為人,我又何必去打擾她的清淨?”
話聽到這裡,冉冉的腦子裡電光火石突然一閃,湧出了一個她以前從來沒曾想過的念頭……
想到這,她突然開口問道:“敢問閣下,可曾認識大能盾天?”
那人冷笑了一聲:“他早已死了,你為何要問他?”
說完,他竟然不理闖入山中的二人,轉身便想離開。可就在這時,冉冉突然開口輕輕哼起了在天脈山上學來的小調。
清麗溫婉的聲音在這一片狼藉的墓地上回蕩的時候,竟然帶了幾分說不出的酸楚淒涼。
那個原本打算轉身離開的人,在聽到冉冉的歌唱時,突然頓住了腳步,漸漸的,肩膀也微微抖動了起來,猛地轉身啞聲道:“彆唱了!”
他這一聲喊裹待了逼人的真氣,直直衝向了正在低聲歌唱的冉冉。
那股衝擊波所經之處,飛沙走石,衝擊力甚是驚人!
一旁的蘇易水立刻架起靈盾抵擋這人的來襲,可是巨大的衝擊力竟然讓蘇易水的全身筋骨陣痛,差一點就有靈脈被撕裂開來之感。
而他能勉強抵擋住,絕不是因為他的功力深厚,而是那人在震怒之餘,很明顯手下留情了的緣故。
“我知你們二人來此的目的,不過相信你們現在應該明白了,以你們的力量,不過是螻蟻撼樹。”
薛冉冉的手緊緊抓住蘇易水的,同時緊盯著那人,篤定地說道:“你……難道就是那個本該坐化了的大能……盾天?”
那人聞言,淡淡道:“你真的很聰明,不光唱歌像姚兒,這股子聰穎勁兒也像她……”
盾天的妻子就叫蓉姚,所以他這麼說,就是默認了薛冉冉的說辭,承認了他就是盾天。
當初盾天在與人魔王的大戰裡,因為舍棄了妻兒,而一戰證道成仙。
可是在此後的無儘歲月裡,他都沉浸在痛失妻兒的痛苦之中。若他是盾天,那麼為何要修築這逆天之塔的意圖自然是昭然若揭了――他要讓時光倒流,重新回到與人魔王的大戰前,做出與之前截然不同的選擇來。
這麼瘋狂的想法,居然出自一個仙?
冉冉若不是親自驗證,真的是打死都不敢相信?
“你……就是因為當年的一個後悔的選擇,而如此大費周章,私開陰界,放出魔物,又迫害名門正道,公然違背天條……你難道忘了自己的是仙,是庇佑天下世人的神明了嗎?”
聽了冉冉的控訴,那人蒼涼悲愴的大笑起來,然後伸手慢慢摘下了自己的麵具……
冉冉看清了那人的臉時,忍不住再次倒吸了一口冷氣。
盾天原本的模樣應該是十分英俊的,在那人左邊還算完整的眉眼間,依稀能辨彆出舊日的英俊。可是他的臉右邊的皮膚卻早已潰爛得翻出了紅肉,恍如腐屍一般。怪不得他會熏染草藥,若不是藥味遮掩,隻怕難以遮掩他身上的腐臭之氣。
就在這時,盾天冷冷笑道:“小姑娘,你看我還是仙嗎?你跟入魔之人說什麼可做可不做,豈不是可笑?”
冉冉拉著蘇易水連連後退了幾步。
盾天曾經飛升為仙,卻又由仙遁入了魔道。
他已經入魔,卻比人魔還要可怕百倍。
因為盾天曾經為神,卻又由仙道墜入了魔道,這樣的情況,她以前從來沒有聽說過。
人若入魔,還好降服。曾經的仙人入魔,卻是怎麼樣凶險而可怕的存在?
就在這時,空山之上停歇的滾雷再次響起,頃刻間雷霆密布,萬劫天譴似乎又將來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