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 當時明月(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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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雲舒卷,晚風習習,姒雲錯覺心上壓著巨石,窗邊拂過的風愈柔,她的心愈往下沉。

此間惘惘,她親信之人實在不算太多,同個時辰,她知曉子方的靠近彆有用心,貼身侍婢原來並非那般貼心。

自始至終,隻她自己把任務想得輕易,把人心看得簡單。

“為何……”她倏忽抬起頭,正想追問對方,“她”既是身份卑微的殷商後人,又如何能一躍而成為褒國王女,看清對方的模樣,姒雲的目光倏地一滯。

彼時夕陽自她身後的窗子斜照而入,灑過堂下,將房中之物——連同子月的麵容在內——映照成明暗相對的兩半。

他抬眸望來的角度,若是遮住下半張臉……姒雲撐在窗台的手陡然收緊,兩眼倏忽圓睜。

“那日在潼水,”她輕咽下一口唾沫,聲音微微發顫,“刺殺周王之人,是你?!”

“潼水”兩字出口,子月臉上漾出被認出的欣喜,下一瞬,聽清姒雲的後半句話,他目光一滯,欣喜轉而為猙獰取代,盯住姒雲,冷聲道:“如何?雲兒舍不得?”

暮色晚風倏成風霜雪雨,屋裡若有寒潮過境。

潼水之事如在眼前,姒雲還不曾忘卻先與子叔子季正麵相迎,後又背襲周王的青衫客。若非許薑正巧路過,他口中心心念念卻又刀劍相向的雲兒如何能完好無損地站在這兒?

四目相對,姒雲倏忽驚覺,先前以為周天子喜怒無常,今日才知,他的演法實在浮於表麵,和真正的陰晴不定相去甚遠。

怕把人激怒,她強迫自己放輕呼吸,斂眉忖度片刻,輕道:“月哥哥莫怪,實在是落水之後,許多事都已記不清。”她看向子月,眸間漾著柔軟,試探道,“月哥哥,能否告訴雲兒,你我自幼相伴長大,現下又為何會天各一方?”

子月鳳眸流轉,唇邊噙著若有似無的笑意,端看許久,忽地提步走到她身旁,與她並肩靠在落滿夕陽的窗台上,閉上眼,仰起脖頸,享受餘暉照拂。

餘暉嫋嫋,晚風習習,最是一日好辰光。

姒雲渾身寒毛倒豎,餘光盯著子方,身子僵硬如槁木。

好在不多時,耳畔又傳來他不緊不慢的聲音。

“紂王無道,我族先人選擇與武王裡應外合,推翻紂王統治。周人提議以商治商,先人亦樂得其所。”

不容她開口,子月眉心一擰,神色凜然道:“而後如何?成康之治雖盛,穆王好戰,厲王恣睢,周召共和隻曇花一現……世情往複,風水輪轉,現如今的周王與昔日之紂王有何不同?”

映著夕照,他的眼中倏忽泛出波譎雲詭的光:“三川竭流他不聞不問,百姓流離他充耳不聞,歲荒之年,他卻將公田賜給後妃胡鬨。如此不算,還有閒情與夫人遊山玩水,往來洛邑。”

他倏忽偏過頭,目光仿似落在姒雲身上,又似透過她,看見了某種遙不可及的可能性,渾身因亢奮而顫動不已。

雖清楚周王種種舉措之內情,姒雲清醒此時並非解釋的好時機。看他渾身戰栗模樣,分明已陷入某種自我認定的偏執裡,現下分說,怕隻會讓他以為自己已轉投入周王的懷抱,從而生出防備之意。

思忖片刻,她抬眸看向子月:“月哥哥的意思是,雲兒與月哥哥分離,是為了潛入周王宮?好與月哥哥裡應外合,一句推翻周人統治?”

子月倏忽回神,神情恢複如常,頷首道:“那日在鎬京文月閣,雲兒曾允諾月哥哥,‘當時明月在,曾照彩雲歸’,說隻要月哥哥不變,雲兒的心便不會變。今時今日,雲兒的心意可還如初?”

夕照婆娑,堂下倏忽杳然無聲。

若有晚風拂過鬢邊發,姒雲於昏黃裡握緊住手邊的桃木雕,低頭望著身前那兩道並肩而立的身影,沉吟片刻,輕道:“月哥哥,現如今的周王下無子嗣,若是潼水之畔行刺成功,勢必會引起天下大亂。月哥哥所求之安平盛世,又要如何達成?”

子月眼裡映著漫天霞色,神情似笑非笑,淡淡道:“雲兒潛伏在周王身旁已是凶險,來日之事無需掛心,月哥哥自有考量。雲兒莫忘了,”他的唇角勾出若有似無的弧度,緩緩道,“殷商子民遍布天下,他們的福與禍,隻在雲兒一念之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