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妖怪正在認認真真地烤東西,連他來了也未曾注意到。她麵上也沒甚麼羞意,似乎早忘了昨夜的“雙修”。
現下倒是隋離驀地生出一分氣悶來了。
“隋離道君?”
“道君?”
“道君如何看……”
那廂修士小心翼翼地出聲,還當是自己哪裡不慎得罪了隋離。
隋離這才看向了他們,口吻平靜地問:“可在鎮中查探過了?”
修士們瞧了瞧烏晶晶腳邊那隻活蹦亂跳的雞,又暗暗咽了下口水,然後才道:“查探過了,沒有活物。”
清凝仙子插聲道:“有彆的發現。”
隋離抬眸看了她一眼,等著她的下文。
清凝仙子與他目光接了一瞬,這才又道:“我翻看了各個店鋪。發現這些店鋪中,或是賬本,或是字畫,所有字跡都是出自一個人的手。”
三生石上並未寫明他們是怎麼出來的,隻寫到他們出幻境,尋不得七殺劍,而後返回武陵鎮。
不過清凝仙子是有幾分才智在的,其他修士隻顧著查探有沒有活物,有沒有什麼劍的相關線索……隻有她發現了這一點。
無相子此時抬頭道:“那想必,這個人或許就是幻境關鍵所在?”
“鎮中確實除了我們,便沒有活人了啊……”修士茫然道。
清凝仙子道:“我還找到了一些信,信封外的字跡也是一樣的。我想來想去,便帶了一封回來,道君可要瞧一瞧?”
隋離伸手接了過來。
信封外寫著“見字如晤”四字。
不等拆信,他一頓:“是金禪宗的烙印。”
“什麼?”無相子忙轉頭看了過去。
隋離將信又轉遞給他。無相子忙將信抓在手中,上麵有一道極為淺淡的,像是水跡一樣的印記。
“不錯,是金禪宗敕封烙印。旁邊還疊了一枚印記,很淺,我分辨不出來這是哪個宗門的。”
烏晶晶將烤好的餅遞給了無相子,抬眸也瞧了一眼。
然後她輕輕“嗯?”了一聲,指了下戈夜星道:“像是他劍上的花紋。”
這下戈夜星也愣住了。
他頓了下,忙又將信拿過去,最終確認,另一枚疊在信封封口處的印記,正是出自劍宗。
“你們二人來拆開吧。”隋離道。
於是最後戈夜星拆開了信封。
露出裡頭一張信紙,白的……一點字跡也沒有。
清凝仙子脫口而出:“怎麼會這樣?外麵都有字……我再去拿其它的信!”
隋離不慌不忙,問:“金禪宗與劍宗可有什麼加密的手法?”
無相子與戈夜星異口同聲:“有。”
他們二人反應極快,知道這封信定是用了金禪宗或劍宗的加密手法,這才會呈現白紙一張。
無相子先拿過去,低聲念了一段咒文。
誰也聽不懂的那種。
半晌。
信紙都不見有絲毫反應。
無相子便隻好交給了戈夜星,而後自己拿著餅子開始啃。
戈夜星道:“要取水……”
烏晶晶托住一隻碗,遞到了他的手邊:“唔。”
碗裡裝的還是雪水。
戈夜星垂首蘸取些許,在紙上畫了兩下,也是大家都看不懂的那種。
但眾人輕輕一眨眼間。
那紙上便顯現出字跡來了。
沒等仔細讀信的內容,大家倒是更先瞥見了末尾的落款。
枉真。
“金禪宗的枉真法師?”隋離道。
眾人麵露茫然之色,到底還是書讀少了。
無相子聽見這個名字,便清楚得很了。
他道:“枉真法師,是我師尊的師祖,他失蹤時已是大乘期,隻一步之遙便可入渡劫期。師尊曾說,枉真法師為人木訥,一生皆閉門修禪,少於外出。他未做出過什麼大事,失蹤得也突然。如今隻有金禪宗的記載中,還有他的姓名了。後人已經不大記得了。”
眾人驚訝不已:“那……那這幻境與枉真法師有關?”
一個大乘期,即將入渡劫期的修士所設下的幻境……他們當真能出得去嗎?
“不如看看鎮中可有佛寺?或者供了佛的地方?興許這些地方能找到些許線索。”有人道。
旁邊還有修士歎道:“竟然與七殺劍無關,我還以為是七殺劍驅動劍魂的怨憤,這才製造出了幻境。”
他們話音落下。
便感覺到驟然一陣地動山搖。
隋離飛快地將烏晶晶抓住了。
等到一番雞飛狗跳,眾人惶惶之後,地麵不動蕩了,大家也都夠狼狽了。
隻有隋離幾人頭發絲都沒亂一下。
“定是我們找到其中關竅了!幻境才會如此動蕩!”修士沉聲說罷,腹中也發出了咕嘰一聲。
其餘修士也接二連三地發出了饑鳴聲。
他們實在不行了,紛紛用渴望的目光看向了烏晶晶。
“烏姑娘……用靈石換些你的食物,可好?等吃飽了,我們也才有力氣去尋那破解之法。”
“烏姑娘,烏姑娘,我幫你喂雞,你分我些吃的吧。”
烏晶晶身邊瞬間便熱鬨了起來,眾人殷切得很。
清凝仙子見狀皺了下眉,乾脆轉身去尋佛寺和與佛相關的東西了。
這廂烏晶晶不慌不忙,道:“阿俏,收靈石。”
阿俏應了聲,赫然在這小客棧中做起了交換的生意。
烏晶晶自個兒則穩穩當當地坐在隋離身邊,低聲問:“信上還寫了什麼呀?”
“惠書敬悉,情意拳拳,”隋離低聲念道,“我將《佛說佛母寶德藏般若波羅蜜經》寫與你,……”
隋離抬起頭道:“後麵便全是經文了。”
無相子起身道:“我去將其餘的信都拿來。”
隋離點了頭,便聽得烏晶晶在他耳畔好奇地輕聲問:“是情信嗎?”
隋離:“不是。”
誰的情信會大片大片地寫經文呢?
隋離指著“情意拳拳”四字,道:“你瞧見這個,便覺得是情信?”
小妖怪的喜歡果真淺薄。
烏晶晶卻是否認道:“不是呀。”她抬起手,指尖白皙中透著點粉。她輕點了點“枉真”二字,道:“他是和尚,他每日做得最多的事,便是念經,念給佛祖聽。現在,他要念經給一個人聽,不是佛祖,隻一個人。那他念的經文,也就有情意了。”
眾人都是修士,從不談情愛,聽她這樣說,也並不覺得有道理。
隻有隋離垂了眼眸,似是在思量烏晶晶的話。
不多時,無相子冒著風雪回來了。
他將懷中揣著的信悉數抖落了下來,他負責拆,戈夜星負責讓紙麵顯出字來。
而令人驚訝又一頭霧水的是。
所有的信上,寫的都是經文,落款也都是枉真。
唯一不大相同的,便是信的開頭,今日是“久不通函,至以為念”,明日便是“頃接手示,如見故人”……
“所以……收信的人是誰呢?”無相子也麵露了三分茫然。
他出生時,枉真法師早不知道失蹤多少年了。他隻從書中讀得與他相關的隻字片語,自然也弄不明白,枉真法師會寫信給誰。
烏晶晶迷惑地瞧了瞧他們,道:“自然是寫給劍宗的人啊。”
大家驀地看向了戈夜星。
戈夜星也還年紀尚輕,風起雪山上大戰早已經是數千年前的事了,他哪裡清楚……
戈夜星頓了下。
他舔了舔乾裂的唇,道:“也許是當時劍宗一位,參與了雪山上大戰的劍修?因為那位劍修死了,所以信才會仍舊留在枉真法師手中?才會出現在武陵鎮的幻境中。
“可是……據記載,當年風起雪山上,劍宗死了足足二十一人。”
“我看是不必尋這個收信的人是誰了,隻要知曉幻境是誰的就行了。”有修士道。
“是啊,再尋下去,也尋不到收信人啊……那都是好多年前的事了。”旁人也附和。
這些信暫且被收了起來,放置在了無相子那裡。
變成凡人之後,每一日的時間似乎變得格外的短暫。
轉眼便又入夜了。
眾人散去,各自回屋。
烏晶晶一提裙擺,便要往另一個方向走。
隋離叫住她:“去何處?”
“我去找阿俏!”烏晶晶道。
隋離神色不明地抿了下唇。
她昨日說等出了幻境再雙修個兩次、十次……她果真更惦記的是雙修增進修為嗎?
隋離緩步走到了她的跟前。
他身形高大,加上客棧中沒有燈點,權憑借月光灑落進來照明。他一站定,便落下了好大一片陰影,將烏晶晶的身形都吞沒了進去。
他垂首,湊在她耳邊,問:“你腦袋上那對耳朵呢?”
烏晶晶耳朵有些癢。
她小聲道:“收起來了。”她抓著隋離的袖子,低聲與他說自己的發現:“這裡為什麼隻壓製靈氣,不壓製妖氣呢?我耳朵都能變來變去。”
隋離卻沒聽清她的話。
他盯住她的唇,低聲問:“還想雙修麼?”
烏晶晶緊張地舔了下唇,遲疑了片刻,她道:“……想。”
隋離俯首在月光下吻住了她的唇。
那廂無相子走出來,隻隱約瞥見了隋離的身影,眯起眼道:“隋離道君,我聽阿俏說原來今日是烏姑娘的生辰……”
隋離身形一頓。
但他借著月光,窺見了小妖怪眼底一點興奮又快樂的色彩。
於是他定在了那裡,沒有動。
而無相子一邊說,一邊走近,心道隋離道君怎麼還低著頭呢?
“道君?”無相子走近站定。
然後他慢慢地、仔細地,終於辨認清楚了。
隋離道君在親烏姑娘!
無相子驚得“啊”了一聲,然後連退三步,從腦袋頂一路紅到了脖子根。
“我我我並非有意……”
隋離這才緩緩直起腰,抬起頭,又微微側過了身。
窗外的月光不受阻擋,傾瀉了更多進來。
無相子看向隋離。
隻見這位年輕的道君,疏淡漠然、高高在上的眉眼間,似是多了一點人氣兒。
而烏晶晶歪了歪頭,同他道:“我已經慶賀過生辰了!不必再慶了!”
烏晶晶心中暗暗道。
那我也不能再同第二個人雙修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