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傾宗而出(2 / 2)

藤蔓緩緩回到了季垣的身軀內。

這時候,傳送陣亮起一道白光,恰巧將他們送走,隻留下了空境道人乾癟扭曲的身軀。

烏晶晶皺了下眉。

啊,有被惡心到。

等他們來到傳送陣的那一頭,旁邊的中年男子一個撐不住,“噗通”一聲重重摔了下去。

男人滿臉絡腮胡,臉上也有魔藤留下的交錯的傷痕,看上去比季垣還要猙獰。

但他此時卻忍不住驚恐地望著季垣:“你、你你殺了他……”

季垣:“是啊,我殺了他。”

“那你要怎麼向上麵交代?他是你的師父!”

季垣回眸掃了一眼烏晶晶的麵容,沒有從她麵上瞧見震驚不快之色,他這才又道:“此事就不消你來煩惱了……你被種了魔藤,難道就沒有半點怨恨嗎?”

中年男子被戳中痛處,便閉口不說話了。

但他怨恨又有什麼用?

這些年裡,時時有人被帶去種植魔藤,人人都死了。也沒見誰心懷怨憤地反抗,動搖宗門根基。

因為他們都很清楚……他們是反抗不了宗主的,倒不如順從些,少受點罪。

“你若聰明,應當知曉怎麼做吧?”季垣問。

中年男子沉默了下,大抵是怕季垣殺他,便忙道:“知曉了。”

他還不懂得如何掌控魔藤,季垣就已經能動用此物殺死空境道人了,他自然不敢忤逆季垣,就如同他不敢違抗宗門一樣。

中年男子先前就聽空境道人說過,季垣的身份原來是人間的小郡王。

眼下他才覺得這人氣勢,確是像極了郡王。

此時烏晶晶插聲問:“我能走了麼?”

季垣回頭看她:“走哪裡去?”

烏晶晶道:“你是因為聽命了方才那個道人,才抓了我對嗎?他既然死了,我也該回去了。”

季垣還是隻問:“回哪裡去?”他頓了下,“北澤洲嗎?”

烏晶晶沒有說話。

她心道自是伏羲宗,可她不想同他說。

他頭也不回地從荒山腳下的小鎮離開時,她與他的關係便沒有那樣親近了。

“若是北澤洲的話,我會與你一同回去,我會保護你,我和過去不同了,你也瞧見了……”季垣頓了頓,道:“當初,空境道人同我說你是精怪,我與你做夫妻不能長久。凡人壽數才幾何?而你壽數卻有幾何?若要尋解決之法,隻有得道成仙,於是要我先隨他到玄極洲來……我哪裡見過這些仙家手段?便是皇帝也沒見過。我信了他的話……”

烏晶晶抿了下唇。

他不知曉她去過京城了吧?

他不知道她聽見旁人議論他與丞相千金的婚事了吧?

既已經與人拜堂了,許了另一個女子一生,怎麼好說要為她問道求仙,隻為與她做長久的夫妻呢?

季垣見她不出聲,便隻自己往下道:“我不知他原來是邪修,騙我來此,也隻是為踐踏我作樂,更要我做這魔藤的容器,忍受這穿破皮肉的痛苦……

“我在那地牢中,昏暗不見天日,曾無數次想要死去,隻是到底還惦念著你在荒山如何了,我那爹娘又如何了,若我死了,世上就當真再無季垣了。

“如此,才熬了下來。”

那廂中年男子聽到此處,怔然抬頭看了看季垣,又瞧了瞧烏晶晶。

他方才還怕季垣呢,眼下倒是又情不自禁為季垣流了幾滴眼淚。

心道原來也是有情人。

隻是都身不由己罷了……

中年男子在心中,渾然將季垣與烏晶晶當做一對苦鴛鴦了。

烏晶晶抿了下唇,心底有些不大高興。

他頭也不回地走時,她便很是失望了,眼下見他這樣編撰謊話,他在她心中原本的模樣,是當真被模糊得一點也尋不見了……

隻是她想了又想,按住了即刻戳穿他的心思。

她發覺到自己好似從未真正認識過季垣後,就變得小心戒備了起來。

季垣見她還是不出聲,隻當她是受驚過度,一時沒能消化得了這些東西。

他垂下眼眸,抬手解去了衣衫。

衣衫落地,底下的無數傷痕登時露了出來。

因為方才用過魔藤的關係,那些未愈的傷痕就又被撐裂開了,紮眼的血痕布滿了他的軀體。

叫看的人,本能地覺得觸目驚心。

烏晶晶便驚了一跳。

這魔藤……確實可怕……

他也確實怪可憐的。

她抿了下唇,終於低低出聲說了一句話,她道:“我不是精怪。”

季垣一頓。

他也不追問,隻露出苦澀的笑道:“那想來是空境道人騙了我……”

烏晶晶垂眸道:“我也不願回北澤洲,你知我為何獨自與阿俏住在荒山嗎?”

“為何?”季垣忙問。

他有幾分急切。

他眼下是當真想要徹徹底底地了解烏晶晶。

如此連身上傷痕的痛楚,都被壓下去了些。

烏晶晶道:“因我家族中容不下我。於你來說,北澤洲有你愛的家人。於我來說……是令我不快樂的地方。我不想回去,我再也不想回到北澤洲。”

季垣掐住了掌心。

原來還有這般緣故嗎?

若是沒有空境道人,她是不是會歡歡喜喜,拋卻一切,同他入京去?

她沒有愛她的親人,隻一個阿俏。

她會否一心一意依賴他,隻如當初一般,嬌聲不知羞地喚他“夫君”?

但這念頭也隻是從季垣腦中一轉而過。

如今他越發明白,空想過往,是沒有任何意義的。

“所以你明白了嗎?”烏晶晶輕聲道,“我與你不同路呀。”

“那我也不能放你獨自回去,路途之上多危險,你若再被心懷不軌之人劫走……你叫我如何?”季垣沉聲道。

烏晶晶眸光輕動,道:“那便不要輕易走動,等到修士們來尋我,如何?”

季垣苦笑道:“阿晶,我如今這般模樣叫他們看見了,他們會如何待我?他們定會毫不留情地殺了我。雖因一時差錯,未能與你拜天地,但阿晶心中應當還有一分憐惜留與我罷。”

烏晶晶想問他,你是不是不想放我走?

但這話說出來,恐怕撕破了臉麵,後頭就更麻煩了……

烏晶晶輕聲問道:“那你說怎樣好?”

季垣道:“隻有解了這魔藤,屆時我自稱與你是一處來的鄉友,他們再見我身無異常,自然不會殺我。否則……我本來也活不久,阿晶,你可知此物會害人性命?要不了幾年,世上便再沒有那個打從你荒山下走過的季垣了。”

季垣此時哪裡知曉,幾年都說長了。

烏晶晶皺起眉,心下也真為他有一分惋惜。

他雖然有些糟糕,可罪不至死呀。

他的郡王妃也還在癡癡等他呢。

“魔藤如何解?”烏晶晶又問他。

一旁的中年男子此時方才又道:“恐怕隻有宗主,又或是魔使大人知曉如何解了……”

烏晶晶心中暗暗嘀咕。

魔使是什麼?

所以她難道還要同他一起回宗門嗎?唔,借她儲物袋裡的劍能將那個宗主砍翻,逼問出解法麼?不成不成,興許那宗主很厲害呢。

烏晶晶五官皺作一團,有些許發愁。

不等季垣再出聲,隻聽得遠處一陣嘯聲近了。

隨即一隻巨鷹托著一個人影近了。

“傳送陣動,可是帶著東西回來了?”那人影笑道。

等他落了地,烏晶晶才看清了他的模樣。

那是個白發白眉,麵頰削瘦的怪人,腰間懸掛一條長鞭,一笑起來便叫人覺得有些說不出的邪氣。

這怪人垂眸一掃烏晶晶,當即便又笑了:“這便是那位烏姑娘了……很好……”

但很快他便拉下了臉:“空境呢?”

季垣咳了咳,喉中吐出一口血沫來,他道:“伏羲宗一路追蹤至此,師父法力高強,怕耽誤了宗主的要事,便獨擋在了傳送陣外。眼下不知生死……”

白眉怪人麵色一變,更先抓住了這段話的另一個重點。

他脫口而出:“什麼?你說伏羲宗追來了?這麼快?!你們這幫蠢貨!可將傳送陣銷毀了?”

季垣皺起眉道:“可師父還在那頭,怎麼好銷毀傳送陣?”

白眉怪人更怒,道:“他蠢笨無能,活該死在旁人手下!可是魔使大人千叮嚀萬囑咐的告知了你們,一定要銷毀傳送陣,你們卻因他一個蠢東西,生了一分心軟,眼看要害了宗門……快走!莫再在此處停留!”

中年男子聽到此處,忍不住驚恐又欽佩地看了季垣一眼。

難怪他不怕上麵怪罪……

空境道人的死,在宗門口中也就這麼成了蠢物活該。

那巨鷹陡然展翅,刮起一股大風,那大風托起他們,便往遠處飛去。

烏晶晶忍不住瞧了瞧那隻巨鷹,她心道,它飛得好快啊,比大王八強得多得多了。

若是她的坐騎也換做它就好了……

這廂季垣在風中搖曳,堪堪找到了一點穩定身形的技巧。

他想著烏晶晶興許會怕,但扭頭去瞧,卻見她更為從容,麵上依舊不見一絲驚慌。

她好像都不曉得什麼是邪修,也不知曉什麼是魔。

比他當初更要無畏。

那白眉怪人井未留心到,後頭有一道影子抬眸望了望他們離去的地方。

那道身影攥緊了手掌,腦中來來回回是方才烏晶晶口吻平靜,卻又摻著天真的無情的聲音。

北澤洲,於我不快樂。

我與你不同路呀。

他知她井未發覺他跟來了。

但他還是恍惚間有種,那些話一字一句也是說給他聽似的錯覺。

他的指甲不自覺地便深深掐入了掌心。

他緩緩向前走去,一滴血落下去,很快就融入了褐色的泥土間消失不見。

如今誰與你同路呢?

隋離嗎?

……

所謂宗門緝殺令是個什麼東西呢?

便是傾宗門之力,緝拿追殺一人到天涯海角也不得停歇,直到這人死亡為止。

宗門上下連緣由都不必問,一旦見到此令,便要動作。

其他小宗門也有這東西,他們動不動就會使用這玩意兒來追殺人。

可是伏羲宗從來沒動過。

於是就在時隔興許是千年,也興許是萬年之後……伏羲宗中人,驟然間在修真界眾人的滿目震驚之中,第一回傾宗而出,聲勢浩蕩。

作者有話要說:  劍宗宗主沒享受到的待遇,邪修們榮幸地享受了【bushi,這章是1+2更66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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