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
長角妖怪抬眸看了看她, 並不因她的臉色大變而有什麼情緒波動。
他道:“狐族曆來都是住在此地。”
這和玉菱想象中的,背靠妖族這樣的大族, 又為他們所用,在論劍大會上如此出力,回來後該得到犒賞、倚重……等等,全然不同。
玉菱扭頭道:“那你們住何地?”
長角妖怪個子高,低頭盯著她,光線從他身後落下,他的臉便好似籠在陰影之間,瞧著冷肅可怖,不容商量。
他道:“這不是你們該知道的事。”
“我們是投靠妖族的, 我們是狐族人。我昔日在狐族中,乃是大長老的女兒。我帶來的這些狐族人, 也都個個驍勇……”玉菱不服氣地道。
她父親死了,她在狐族就覺得很是過不下去了。
如今到了妖族,卻不成想變得更差了。
玉菱如何接受得了?
這不是叫她當初的投奔, 化作了一場笑話嗎?
“驍勇?”長角妖怪笑了下,“妖族之中, 哪個不比狐族驍勇?”
玉菱還想再與他爭辯,長角妖怪卻是已經扭頭就走:“走吧, 還有彆的事要做。”
長角妖怪身後跟著的其他人應聲,忙也掉頭離開。
玉菱麵色一沉。
心想不就是個負責接引的嘍囉嗎?要瞧不起我,也得是你們妖王來才行。
玉菱抬手施了風雪之術。
憑空一股寒意起, 裹著風, 凝為一道實質的攻擊,朝著長角妖怪的後心而去。
長角妖怪回頭,喉中怒聲嘶叫了一聲, 而後抬袖朝她打來。
玉菱那一道攻擊,被一股無形的禁製化去了六分力。
而長角妖怪那一擊,卻是結結實實地落在了玉菱的身上。
玉菱身形一頓,口吐鮮血,覺得像是有什麼銳器紮入了她的腹腔間。
一旁的其他狐妖忙扶住了她。
等玉菱緩過勁兒,長角妖怪已經不見蹤影了。
玉菱氣得直咬牙:“我要殺了他,我要殺了他……”
其他狐狸還尚有理智在,畢竟不是人人都有個曾經當大長老的爹,被捧著長大的。
“玉菱,莫要衝動,我看此地有些不大對勁。”其他狐妖勸道。
“何處不對勁?”玉菱喘著氣,不認同地冷聲反問道。
“這裡待狐族……怕是不大友善。你方才一擊打出去,都被一股無形的力量消弭了大半,你沒發覺嗎?”
玉菱聞聲沉默了。
她性子傲,吃不得苦,但不代表她就真是個蠢人。她剛才發覺了,隻是覺得不可思議不敢相信。
“我看不如先進洞內看一看……”一旁的狐妖又道。
“他們若是有心設計我們,要害死我們呢?”玉菱道。
她先前瞧麵前這個黑黝黝的山洞,隻覺得跌了她的臉麵,是在侮辱她。可眼下再瞧,玉菱就隻覺得透著一分詭異可怕了。
“那不會,若是有心要害死我們,早在路上就可以殺了我們。”一旁的狐妖頓了頓,憂心道,“若是不行,咱們就想法子回狐鳴山吧。”
玉菱麵色一變,失態地打斷了她:“不成!若是回去了……”她咬牙切齒地道:“族長會如何看我?會如何處置我?”
這廂仍在猶豫不決。
而洞裡。
烏晶晶剛先一步入了洞。
她不大會養崽,有些發愁。
明明那隻四尾靈狐挺好養的呀。
他爹都把他丟池子裡泡泡了,撿起來吹吹乾,就又是一隻嶄嶄新的小狐狸啦!
白刃的聲音驀地在耳邊響起:“裙子臟了。”
烏晶晶低頭瞧了一眼,道:“無妨,等回去……”隋離會幫她清理乾淨的。
但話到了嘴邊,又被烏晶晶咽了回去。
等回去……
等回去,小妖怪還要自己蹲在山泉水前搓裙角麼?
白刃還記得先前,烏晶晶是怎麼蹲在那裡,鞠一捧水來洗臉的。再將那般畫麵,替換作她洗衣裙的模樣。手指蔥白纖細,山泉水又冷得厲害,她的手指興許會凍得通紅。
手一凍著了,她肯定更不愛玩兒球了。
連球也不玩,吃定然也吃不下更多。
才走了短短一段路,白刃腦中已經飛快地掠過了這一長串的推導過程。
白刃低頭道:“叫人來把泥土清一清,鋪上地毯吧。”
烏晶晶:?
獅禹龐大的身軀拱衛在烏晶晶的身後。
他為何又變作了原形呢?是他時刻準備著,叫烏晶晶走不動了,就趴到他的背上去。
他年幼的時候,父親就是這樣的。等到他累了,還要求著父親馱他呢。他也不用小妖怪求他啦,摸摸他的鬃毛,誇他比白刃威武就好啦。
隻是獅禹等啊等啊,都沒等到烏晶晶要他馱著走。
他便隻好與白刃湊作一處,道:“洞也要再挖大些。”
烏晶晶忍不住回眸看了一眼。
為什麼要挖大些?
獅禹見她轉頭瞧自己,忙把大腦袋抬得更高了,他高聲地批判道:“你瞧這洞,這樣狹窄,也隻有那些瘦弱的狐狸才能住得下。如我這般身軀巍峨的,掉個頭都擠得慌……”
狼擎:“……”傻逼,還不知道小妖怪是小狐狸吧?
“嗯,是該挖更大一些。”白刃的身軀同樣龐大,雖然沒有化作原形,但他也很是感同身受了。
那些縮在牆角的狐狸們,愣愣地聽著他們對狐狸的家高談闊論如何改造……
拿體型差來羞辱狐族,是很令人憤怒。
可好端端的,幫他們挖更大些,作什麼?往□□裡裹蜜糖麼?
“再掛幾盞燈吧。”烏晶晶聽他們說得如此熱烈,便也忍不住插聲道。
“掛燈作什麼?”白刃疑惑出聲。
烏晶晶疑惑回頭:“你們不會看不清路嗎?”
這裡的猛獸們,一頭比一頭夜晚視力絕佳。
他們聞聲,不由齊齊搖了搖頭。
那看來是沒法子給狐族騙幾盞燈來了。
烏晶晶語氣陡然降了個調,她弱聲道:“好吧。隻有我看不清。”
猛獸們躍躍欲試。
我看得可清可清啦,我來背你不就好啦?明明上次來都願意讓他們背的。
但是白刃突然按住了他們的蠢蠢欲動。
猛獸們又悄然傳音交流了起來。
白刃道:“她不是從外麵撿回來的嗎?她小時候一定過得很苦。也許是發育不完全,才有了眼睛上的缺陷……”
獅禹恍然大悟:“她真是一個小可憐。”
豹子黑翎從來少話,隻憋出了幾個字:“彆說了。”
狼擎是自以為發現了烏晶晶的真身,一時欲言又止,不知道該說什麼好,於是乾脆閉嘴了。
白刃感同身受地道:“是不能再說了,怎麼好戳中她的傷疤呢?她會傷心的。若是誰人同我說,我怎麼生得一身白奇奇怪怪,我也是要翻臉的。”
獅禹大為讚同:“還是掛燈吧。”
黑翎心道這我會!
他一改話少,一本正經地道:“我在書中看過,鐘山有一個叫燭九陰的怪物,他的雙眼比太陽還耀眼。能抓一隻就好了。”
狼擎冷冷打斷:“你書好好讀了嗎?那不叫怪物。那是鐘山之神。”
獅禹遺憾歎氣:“我們是妖,打不過神。”
黑翎不灰心,再度充分利用起他豐富的閱覽群書的知識,一本正經地又道:“我還在書裡看過,南海有鮫人,可以將他們作燈掛起來,燃個長長久久。”
獅禹疑惑:“鮫人是妖嗎?”
黑翎不大確定:“海妖……吧。”
獅子昂首闊步:“那可以多抓幾隻。”
白刃:“可是南海在哪裡?”
大家一下陷入了沉默。
他們自有記憶起,便一直生活在這裡,從未踏出去過一步。
他們身後的山很大很大,大到再吃個幾千年,山上的野雞野豬都吃不完。
可山上一定沒有南海,更沒有鐘山。
猛獸們一頓交流後,把自己聊自閉了。
等他們再回過神來的時候,烏晶晶都已經走到了那日的母狐狸跟前了。
母狐狸阿桃與另一隻更瘦弱的狐狸倚在一處,睡得半夢半醒,又或者應當說是昏得迷迷糊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