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我賞給他呀(1+2+3更)(1 / 2)

第六十三章

太初皇帝翌日方才從軍師的口中, 得知了那些文士為何這樣奇怪。

“陛下高招!”軍師進門便先在男人跟前跪了下來,拜了拜。

而後接著道:“陛下登基前是武將,手下也多是武夫。自陛下即位後, 朝中文臣多是憂心陛下要興武抑文之人。

“再則, 他們之中,也不乏前朝舊臣, 雖然一朝歸順,也仍舊擔心不知哪一日自己的腦袋就搬了家。

“眼下見陛下選賢任能,而沒有文武之分,也並不是一味隻用手下親近的武將……叫他們如何不激動?自然也就有了願為陛下效力, 以求陛下賞識的勁頭了!”

原來如此。

男人心道。

此舉竟然倒成了一箭雙雕的美事了。

男人雖然在朝事上頗為生疏, 他也不大喜歡那些文臣,但他還是知曉, 要將一個國家運轉起來, 自然是要朝臣協力才行,而不是單隻靠他一個人出力氣。

這些文士若是因此甘願為他鞠躬儘瘁, 那當然是極好的事!

男人心念一轉。

心道明珠夫人的兒子倒是生而聰穎, 莫非是生而通曉天地古今?

太初皇帝會這樣想也並不奇怪。

在這個以祭祀來與天地神明相通的朝代, 他們史書中的記載, 多是現實與神話的結合。

其中便曾記載了兩位神人。

一個年四歲, 便能自己閱覽群書了, 而後開口成詩, 七歲擊磬, 連當時的國君聽了後,都盛讚其為如聞仙樂, 恐驚天上人。於是後來此人以十一歲的年紀做了太祝,位居祝官之長。

另一個就更神了, 說是能請得祖先上身。他常年閉著眼,睜眼時,瞧一眼誰,就能說出那人的生平來曆。他一開口,更能斷國家大事。預言天災人禍時,從未出過錯。

有這樣的例子在前。

隋離的“異樣”也不算什麼了。

隻是明珠夫人今年幾歲來著?

怎麼好像,好像比那個四歲的還小一些?

罷了。

太初皇帝揮退了軍師,起身往蒹葭宮去。

蒹葭宮中還是彌漫著濃濃的藥香氣,隻是宮人們比起先前要勤快了許多。誰叫每日裡,帝姬總要往這裡來呢?

若是叫帝姬覺得不舒坦,那便是極大的麻煩了。

太初皇帝從宮人的身上掃過,抬手製止了他們出聲的動作。

他徑直往前行。

繞過屏風,便見到了床榻。

床帳落地,拉扯得嚴嚴實實,將床榻完全捂住了。

“在睡覺?”男人沉聲道。

隋離的聲音很快便傳了出來:“回陛下,沒有。”

“那是病了?”男人說罷,又自個兒接著道,“哦,你好似每日都在生病。”

男人笑了笑道:“你那日雖隻說了那一句話,但卻說得不假。扶一打一,著實有幾分意思。”

他走得近了些,難得有了一分慈父的姿態。

他挨著床沿坐下,床帳被他壓在大腿下,拉扯著上頭的杆子,發出了吱呀的聲音。

男人沉聲道:“你說寡人該如何賞你?”

他聲如洪雷,坐在床邊的身影高大威武。

換作彆的小孩兒,哪裡管他說了什麼,且見上這麼一麵都要被生生嚇哭了。

帳內的隋離頓了下,思考了起來。

如何賞他?

隻是還不等隋離開口。

帳子驀地被掀開了一個縫隙,一顆可可愛愛梳著雙髻的腦袋鑽了出來,脆聲道:“將我賞給他呀。”

是烏晶晶。

男人:???

隋離:!!!

男人英俊而冷酷的麵龐上,先是擠出了一個堪稱猙獰的難看的笑容,然後才從喉中擠出了聲音:“想得倒是美。”

這話也不知是對著烏晶晶說的,還是對隋離說的。

“哦。”烏晶晶也知曉應當沒有那樣容易的事,她腦袋耷了耷,正要縮回到床帳後頭去。

男人一下按住了她的腦袋,問:“現在是什麼時辰?”

烏晶晶哪裡知曉,想也不想便扭頭去看隋離。

隋離覺得她可愛,甚至還有一分好笑。

隋離嘴角輕輕扯動了下,這才道:“應當是申時。”

“申時仍是白日,太陽當空還未西沉,你便到這裡來了?連趁夜偷偷摸摸都不趁一下了?”太初皇帝眉尾一揚,似要發怒。

烏晶晶小聲道:“晚上來也沒有用呀,您前日就將我捉回去了,還留了個醫官在這裡。我辛辛苦苦來了這裡,方才待上一會會兒呢。”她更小聲地抱怨道:“屁股都還沒有坐熱。便隻好白天來了。”

男人心道,若是寡人現在又將你捉了回去,你又要選什麼時候來?

白天晚上可都沒得選了!

隻是不等男人再開口,烏晶晶又道:“我也沒有轎子坐,昨夜摸黑出了大殿,還從台階上摔了一跤。”

幸而她如今個頭小,宮人們生怕她受涼,又給她裹得嚴實。

她咕嚕嚕滾雪地裡,爬起來拍拍倒也沒什麼大礙。

隋離聽罷,臉色登時一變:“摔了哪裡?”

她完全沒有同他提起過。

烏晶晶拍了拍自己的小腿。

隋離想掀開她的裙擺,扒起褲腿來瞧。

隻是到底不大合適。

此事還是應當由宮女來做。

隋離抬眸。

而此時太初皇帝俯身揪住烏晶晶軟乎乎的臉頰,皺眉道:“可摔哭了?”

烏晶晶搖了搖頭。

男人對她的“堅韌”甚是滿意,他這才出聲問:“可傳醫官來看過了?”

烏晶晶又搖了搖頭,她道:“沒有什麼大礙的。”

男人直起身,也並不強製要醫官來看,他隻道:“帝姬莫要變成一個瘸子就是了。”

烏晶晶低聲反駁道:“跑起來飛快呢。”

被這麼一攪亂,男人也沒了捉烏晶晶回去的心思,他重新看向隋離,問:“你要什麼?”

隋離沒什麼想要的。

烏晶晶就在眼前。

他們雖然還要找到葉芷君,但此事卻不能同外人提起。

於是隋離隻提了個無關緊要的東西。

他道:“陛下替我看看母親吧。”

他胸中感情淡薄,但從口中說出來,卻像是與明珠夫人有何等的母子情深一般。

太初皇帝一笑:“這有何難?你想好了?”

隋離點頭。

“寡人這就替你去看一看明珠夫人。”太初皇帝說罷,轉身往外走,隻是走了沒兩步,他又想起了什麼,頓住步子道:“帝姬酉時前務必回去,等天黑了,莫要又摔一跤。”

烏晶晶揪著床帳,小腦袋卡在那裡一點一點:“知道了知道了。”

太初皇帝走後,還是又命人送來了些金銀。

蒹葭宮的宮人自然歡喜不已。

新帝登基,鐵血手腕,從前朝舊臣手中挖走了不少金銀財寶。而新帝後宮並不充盈,這些金銀之物平日裡並沒有見天光的機會。

眼下公子得這樣的重賞,他們腰杆也挺得直了。

“奴婢這就去替公子鎖起來。”宮人喜笑顏開地道。

卻見那床榻上的小公子,神色依舊淡淡。

到底是麵上的病容蓋過了心底的喜色吧?宮人心道。

“拿過來。”隋離道。

宮人怔了怔,幾個人忙一塊兒都捧到了隋離的麵前去。

隋離轉頭看烏晶晶,問:“要嗎?”

這東西烏晶晶現在已經有很多了。

她可已經不再是窮得掉渣的荒山小妖怪了。

沒等到烏晶晶的回答,隋離也並不在意,他說:“給你。”

“公子!”宮人失聲脫口而出,麵露焦灼之色。

怎麼……怎麼能就這樣輕易地全數給了帝姬呢?

帝姬並不缺這些東西啊!

公子能得陛下賞賜,還知曉出聲為明珠夫人固寵,公子年紀雖幼,但應當是個極聰明的人啊。

這怎麼現在反倒犯起糊塗了?

這廂烏晶晶歪了歪頭,好奇地道:“都給我嗎?”

還都要?

宮人聽了,差點兩眼一黑昏過去。

隋離:“嗯。”

他應完聲,用手抓了一把匣子裡裝的東西。

圓溜溜的,黃豆大小,渾身綻放著金燦燦的光。那是金豆子。

“賞你們的。”隋離道。

宮人從極度的震驚中回過神,緊跟著來的便是狂喜。

他們從未見過這樣大方的主人!

眾人連忙跪地叩謝公子恩賜,誰又還顧得上去在意,公子將剩下的賞賜給了誰呢?

公子這樣大方,於他們來說應當是天大的幸事!

烏晶晶此時探頭瞧了瞧這些宮人。

小妖怪到底也還是懂得為旁人考慮一二的,她舔了下唇,道:“你留著吧。”

“你不要?”

“唔,你留著自己用呀。可以買吃的,可以買玩的,可以賞給彆人……”

“我不用。”

“為什麼不用?你沒有想要的東西嗎?”烏晶晶好奇地望著隋離。

“……沒有。”

“那可以慢慢有啊,從今天開始有……”

小妖怪這會兒倒是講得頭頭是道。

隋離倚住床頭,看著烏晶晶問:“你不喜歡這些東西?”更喜歡靈石?或者應當說,小妖怪更喜歡蘊含靈氣的東西。就如伏羲宗的靈泉。

若是如此,這些東西留在蒹葭宮就是。

等離開花緣鏡,便儘是些她喜歡的東西了。

烏晶晶卻點了下頭,又搖了下頭:“喜歡,隻喜歡一點。而且我住的宮殿裡,有太多太多了。都堆得高高的。”

隋離:“都是陛下給的?”

烏晶晶:“嗯。”

“那將我的也收下。”

“啊?”

隋離麵上依舊沒什麼情緒,隻有從床帳間隙流進來的光,落在他的麵龐上。

他低聲道:“那是他給你的,這是我給你的。”

烏晶晶臉上飛快地掠過了一絲茫然。

嗯?

有什麼不同嗎?都是金銀之物啊。

“不肯收?”隋離問。

烏晶晶搖頭。

“那怎麼不說話?”

“我在想你對我很好啊。”烏晶晶細聲道:“我不要,你都要給我。”

前半句聽了,很是令人感動。

就是後半句聽著有點奇怪。宮人們愣愣地心想。

隋離默不作聲地抬手掐了一把烏晶晶的臉頰:“嗯,那一會兒就拿回白虎殿去罷。”

烏晶晶點了點頭。

“看看傷。”隋離道。

“傷?……啊,是說我摔跤摔的傷嗎?”烏晶晶飛快地扒拉起裙擺,拽起厚厚的褲腿,她拍了拍自己的小腿,“你看,什麼也沒有。”

隋離心下一鬆,將烏晶晶的褲腿拉了下去,順便還結結實實地把裙擺按了回去。

“還玩嗎?”隋離問。

“嗯嗯!”

隋離將床帳重新拉嚴實了,不叫外頭的宮人看見。而後他才從被子底下掏出了個紡織線團,給烏晶晶滾著玩兒。

大抵是天性使然。

小妖怪並不覺得,靈魂塞入一個幼小的身軀有多麼令人難受。

哪怕眼下變不回貓咪,她也能比凡人幼崽更熱衷於這些玩具。

一炷香接一炷香地點完了。

宮人有些焦急,忙在帳外出聲提醒道:“公子,帝姬,如今已經是申時五刻了,就快要到酉時了。”

帝姬若是沒有及時回到白虎殿中,隻怕陛下怪罪。

帳中隋離道:“不急。”

宮人一怔,心道公子年紀雖小,卻有幾分巍然不動的氣勢。

不不,應當是年紀太小,無知者無畏罷了!

宮人轉了幾圈兒,不多時,便又焦灼道:“公子,六刻了!”

隋離問:“燃了幾炷香了?”

“兩炷……”

“再等三炷香。”隋離道。

宮人內心再焦灼,也畢竟有主仆的規矩刻入了骨頭裡,哪裡敢違逆著隋離來呢?

等他們又不知轉了幾圈兒,實在要按不住的時候,床帳突被掀起了起來。

掀帳子的手,皮膚蒼白。

宮人們驀地一抬頭,便見隋離倚著床頭道:“送帝姬回去。”

烏晶晶這才笨拙地邁著短腿,從床榻上下來,然後由白虎殿的宮人一把托住,背上往殿門外走去。

隋離要給她的那些金銀,當然也都帶上了。

等走回到白虎殿,烏晶晶身邊的宮人問了一句:“什麼時辰了?”

有人忙去瞧了一眼銅壺滴漏,而後返身回來道:“酉時。”

宮人愣了下:“竟是正正好麼?”

“什麼?”

宮人搖了搖頭,心道那位公子哪裡會算得這樣準呢?就為了同帝姬多共處那麼一會兒功夫嗎?

隻是這想法才剛打消,宮人腦中便又驀地浮現了那句,“那是他給你的,這是我給你的”。

公子年紀這樣小,骨子裡卻這樣霸道?

宮人晃了晃腦袋,忙將這些念頭都統統驅走了,心道我真是瘋了,怎能這樣去揣摩一個年幼之人的心思呢?

不過此時白虎殿中的宮人,乍見烏晶晶帶了這麼多金銀回來,不由都傻了眼。

他們自然都知曉,帝姬因為生來有金光,又得陛下賜名“太陽”,所以在宮中,不,應當是在雪國,都地位尊崇。

相比之下,明珠夫人的兒子就著實是個病弱小可憐了,若非帝姬每日裡去瞧一瞧,怕隻怕大家都要將他忘了,就連親娘都不敢過問。

可就是在這樣的情況之下……

帝姬怎麼還從蒹葭宮往回拿東西呢?

那小病秧子一下子倒貼了這麼多?!

帝姬莫不是去打秋風的吧?

“鞋子濕了。”那廂烏晶晶的聲音低低響起。

宮人登時不再作他想,連忙上前去,先為烏晶晶換鞋襪了。

另一廂,太初皇帝已經在明珠夫人的宮中了。

雖是白日,但太初皇帝此人向來不拘泥於禮教。等他派出去的宮人回來時,明珠夫人正在為他更衣。

“陛下。”來人低低喚了一聲。

皇帝按住了明珠夫人的手背,出聲問:“帝姬回去了?”

宮人道:“回陛下,帝姬已經回去了,正正趕在酉時前。”

皇帝鼻間輕哼道:“兩個小不丁點兒的東西,還會算時辰了?還曉得要卡得剛剛好。這是同寡人耍心眼呢?”

宮人低頭不敢往下接話。

明珠夫人心下也不由一緊。

宮中幼童就隻有那麼兩個,陛下說的一個是帝姬,另一個自然就是她的兒子了。

就在她猶豫是應當出聲,為那個病弱的孩子求求情,還是應當留著今日這份恩寵,以求得陛下更多的寵愛的時候……

隻聽得皇帝又道:“倒是合適學打仗的好料子。”

明珠夫人:“……?”啊?

明珠夫人恍惚地思慮了一下。

想到那個孩子的病軀,……學打仗?走不了一裡路就得死吧?

明珠夫人拿不準皇帝的心思,也就不敢貿然開口,隻能暫且忍住了。

太初皇帝政務繁忙,他並沒有要久留的意思。

眼見著天色已經暗下來了,他起身往外走。明珠夫人見狀,正麵露黯然之色,就聽得皇帝道:“寡人忘了說,今日是寡人替你兒子來看你的。這是寡人給他的獎賞。”

明珠夫人怔了怔。

那個孩子……做了什麼令陛下高興的事嗎?

明珠夫人頓時大大鬆了一口氣,太初皇帝不是因為喜歡她才來的,但她並不失落怨懟。

憑借姿色獨得恩寵,那是極年輕的、未經多少世事的姑娘,才會做的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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