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22 章(1 / 2)

馬車一路疾馳, 往春田鎮的方向趕去。

車夫拍了拍胸口,心有餘悸:“這樣的小村子最是不好欺負, 動不動就拿起扁擔鋤頭, 全村人一起圍上來, 我在外行走這麼多年, 從不敢和他們嗆聲。謝少爺,你怎麼招惹了人家?”

“有點誤會。”謝黎坐回車廂裡,掀開簾子, 靠在車廂壁上,語氣勉強地解釋道,“他們氣勢洶洶的, 來不及解釋, 我隻能先跑了。”

“也是,這些鄉下人大字不識一個,講道理講不通。”

車夫深以為然,附和了兩句,絮絮叨叨叮囑謝黎下次彆再招惹他們,得到謝黎的答應,不好意思地摸了摸腦袋:“謝少爺彆嫌我叨嘮,我這個人管不住嘴。”

“哪裡,知道孫大叔是為了我好。”

謝黎淡淡回了兩句, 感謝過車夫的關心,退回馬車裡,思考絮兒的事情。

要不然, 還是先試著找找,找到之後,再視情況決定要不要送絮兒回去……

萬一對方喜歡現在的女兒,不肯接受絮兒,他便不送絮兒回去,將絮兒繼續養在家裡,要是對方接受絮兒,而且身份很高,他便提前去靠科舉,一定會再見到絮兒。

思索間,謝黎有了決定,馬車也回到了春田鎮。

在馬車行門口停下,車夫提醒了一聲到了。謝黎回過神,示意絮兒一起下車。下車後,沒有還價,按原先說好的支付了一百文錢租車費,又額外給了一百文給車夫,賠償車夫丟失的馬凳,以及謝謝車夫關鍵時刻的出手幫助。

車夫喜不自勝:“謝少爺下次再出門,一定叫我。”

謝黎笑笑,答應了,轉頭看向絮兒,招呼道:“走,跟少爺回家。”

絮兒下車後就有些出神,不知道在想什麼,聽到這句話,表情恍惚地應聲跟在謝黎身邊。

謝黎看不下去,提醒道:“看著點腳下的路。”

絮兒似乎沒明白他說什麼,過了好一會兒,一腳踩空,才驚醒般回過神,答應道:“嗯,我看路。”

謝黎皺眉,嚴肅地低頭看著身高不足自己胸口的小丫頭:“一切有少爺在,你的父母,少爺會幫你找,但是在找到他們之前,你要耐下心等待,再這樣恍恍惚惚,你父母還沒找到,你先出事了。”

絮兒低下頭,有些不好意思地囁囁道歉:“我知道了,少爺。”

她分明還沒清醒,謝黎無奈,牽過她的手:“少爺牽著你,免得你走丟了都不知道。”

絮兒懵逼,看著少爺好看的手包裹住自己粗糙發黃的手,終於清醒了,說:“少爺,我不想找他們了。”

“什麼?”

“我說,我不想找他們了。”絮兒一開始還有些猶豫,越說語氣越堅定,“他們沒有發現我丟了,我不喜歡他們,我想留在你身邊,一直服侍你,陪你去白鷺書院。”

最苦的日子已經過去,遇見少爺後,吃飽穿暖,還不用乾很多活兒,她覺得已經夠了。少爺是好人,夫人和錢嫂也是好人,遇見他們是她的幸運,她不想現在這樣安逸的生活發生變化。

至於素不相識、從未見麵的爹娘,她沒有感情,也就沒有那麼迫切地想要找到,既然如此,就這樣,當這件事沒有發生過。

謝黎聽絮兒說完,愣了愣:“你確定?”

對方是連縣令都要尊敬接待的人物,至少擁有六品以上的官職,隻要絮兒回去,就是官家千金,有人服侍有人疼愛,比做丫鬟強上一萬倍,絮兒竟然舍棄這樣的身份,要陪他去書院做丫鬟?

謝黎耐下心:“絮兒,我們先找,找到對方之後再決定你要不要回去。”

“不找!”絮兒難得的固執,“我就想留在少爺身邊。”

謝黎無奈地看著絮兒:“你說真的?”

“我說真的,我不想回去。”

“好,如果你不想回去,少爺也不會強迫你,等你日後想通了,想要回去,再和少爺說。”

絮兒忍不住小聲嘀咕:“我不說,我就要一直留在你身邊。”

謝黎聽見,挑了挑眉,心情竟然有些愉快。

如此一來也好,他先前還煩惱於絮兒回家後,護不住絮兒,如今她不回家,此事便不再是煩惱了。

日後她想回家時,他估計已經科舉有成,有了準備,能夠護住她。

……

兩人回了謝家。

推門而進的時候,院子裡安靜得有些異樣,謝黎直覺不對,鬆開絮兒,快步朝後院走去。

見後花園裡,謝王氏靠坐在院子石凳上,發絲散亂,神情狼狽,謝黎上前一步,詫異問道:“娘,你在這乾什麼?”

謝王氏愣愣抬頭看謝黎:“黎哥兒,你回來了?”

“我剛回來,娘,你怎麼回事?”謝黎上前和她說話,轉頭掃了一眼正房,忽然想到什麼,臉色微變,“你在這裡,爹他……難道跑了?”

謝王氏肩膀顫抖了一下,臉色僵硬冷漠,沒有開口。

謝黎看見,已經心知肚明,皺眉忍耐問:“他跑哪兒去了?”

“我不知道。他說肚子餓,我便去前院吩咐錢嫂子送點東西到我屋子,等回去一看,人沒了。”謝王氏目光懊惱而惱恨,“我隻離開了一刻鐘。”

謝黎咬牙,事到如今,追究謝老爺是怎麼跑的已經無濟於事,還是需要提前想好應對的方法。

——他跑了,會去哪裡呢?

謝黎想到這個問題,轉身出門,快步朝謝老爺幾個狐朋狗友家裡去,走到一半,想起什麼,轉了個彎,往醉花樓而去。

鎮上沒有衙門,隻有幾個鄉紳代為管理,如果真的想要告他,謝老爺一定會帶上朋友壯壯聲勢,一起去見鄉紳。可是他那些朋友沒有老老實實待在家的,白天八成在醉花樓,晚上九成在怡紅院。

這個時間,正是白日……

到了醉花樓,謝黎焦急中略感意外——這裡竟然沒看到那幾個人,也沒有看見謝老爺。

謝黎轉頭找小二打聽。

小二指了指對麵的賭坊:“謝老爺剛剛來這裡喝了幾杯酒,去了賭坊,公子要找人,便去對麵找找看。”

“多謝。”謝黎向小二道了謝,快步朝著賭坊走去。

越靠近,神情越微妙。

為什麼賭坊還是一如既往的平靜又熱鬨……

“客人,您是第一次來嗎,沒見過您啊。”

走到門口,有夥計上來招呼,謝黎還沒開口,邊上一人笑了:“這是謝少爺,大約是來找謝老爺的,你帶他去就好,謝少爺可是書生,不愛賭錢。”

夥計露出驚訝表情:“竟然是謝少爺,小的眼拙,沒認出來。謝少爺快請,謝老爺在二樓廂房玩,用不用小的給您帶路?”

謝黎並不意外這裡的人認識他,擺手說:“不用了,我自己去。”

原主在謝老爺的帶領下,來賭坊玩過幾次,覺得沒什麼意思,後來才不來。謝黎有這裡的記憶,熟門熟路上了二樓,找到廂房,敲了敲門。

“誰?!”

“開門!”

很快有人來開門,打量著謝黎:“客人,這裡是貴客廂房,你?”

“我找謝老爺,我是他兒子。”

對方一愣,臉色立刻討好起來:“原來是謝少爺,怪不得看起來如此氣宇軒揚,和謝老爺簡直一個模子印出來。快,快請進,謝老爺正在下注呢,謝少爺要不要來玩一玩?”

“我看看就好。”

對方的馬屁拍得謝黎有些無語,拒絕了他的邀請,謝黎往裡麵掃了一眼,在十幾人中一眼發現了謝老爺。

屋子裡麵空氣渾濁,謝老爺情緒十分激烈,和一群人站在桌前,盯著桌上的骰子叫嚷:“大,大,大!”

謝黎皺眉,走了進去。

賭徒還真是沒有理智的一批人,隻要能賭,立刻就賭了起來,完全不顧及自己剛剛才被人囚禁,好不容易跑出來,應該立刻報官。

甚至,他站在謝老爺身邊,謝老爺都沒有發現。

謝黎心裡嫌棄,忽然聽到賭桌的對麵有人說話。

“謝兄,你又輸了,你的院子、鋪子和名下的田地都到了我手裡,你還有什麼能拿出來賭的?”

“我,我跟你賭祖宅!”

“地契呢?”

“地契我當然帶在身上,給你看……”

謝黎愣住,抬起頭,看著謝老爺遞出去的黃色紙張。

震驚地認出了這份地契的真實,謝黎“啪”一聲劈手搶過,看著謝老爺,咬牙切齒:“你、瘋、了!”

謝老爺看見謝黎,心虛地抖了抖,但是想要翻倍的想法很快占了上風,他吹胡子瞪眼,不高興地伸手要搶地契:“東西還給我,你個小兔崽子,彆打擾我贏錢。”

“贏你個屁,滾開!”謝黎氣上心頭,狠狠地一腳踹向謝老爺,看著手裡的地契,回想剛才聽到的話,氣不過,追上去就是幾腳,“什麼事都不做!吃白飯!賭錢!逛花樓!偷家裡的錢!偷地契!我今天就要打醒你!”

周圍人眼珠子險些瞪出來,震驚地圍觀兒子打爹。

“謝少爺……”

“謝家侄兒……”

周圍人欲言又止的勸話,謝黎置之不理,將謝老爺揍得頭破血流,沒有力氣反抗,拎起謝老爺的後領子,拖著他往外麵走。

謝老爺在家餓了三四頓,本就身體虛弱,跑出來之後又沒有好好吃東西,反而來賭錢,耗費了大量的精力,一時間竟然沒有掙脫開,狼狽地被謝黎拖下了樓。

“呦,謝兄有出息的兒子來了?”

贏了謝老爺的人名叫白侯,是謝老爺從小到大的死對頭,同時也是這家賭坊的老板,看見謝黎拖死狗一樣拖著謝老爺,站在二樓圍欄處,發出嘲笑的聲音:“謝兄,回家好好練幾年再來。還有,謝家侄兒,你爹將地契輸給了我,你們現在住的院子屬於我,限你們三天之內搬出我的院子。”

謝家現在住的院子,已經成了白侯的東西……

謝黎想到這裡,冷靜得可怕,盯著謝老爺的腦袋,隻恨沒有打斷他的腿,讓他有機會跑出來。

和前世一樣,謝家……完了。

……

回到家,謝黎砰一聲扔開謝老爺,轉身關上院門。

等得心焦的謝王氏聽見動靜,看見這幅場景,嚇了一跳,擔心地問道:“黎哥兒,怎麼,難道你爹真的去報官了?”

父告子忤逆是一樁大罪,一旦告實,不孝的孩子剝奪功名,還要受到酷刑折磨,謝王氏生怕自己一時大意,毀了兒子的前途。

不過現在發生的事情,和忤逆罪帶來的傷害也沒有什麼差彆了。

謝黎眉心皺起,開口道:“沒去報官,我找到他的時候,他在賭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