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 章(2 / 2)

殘存於空氣之中那最後一絲尷尬終於消失不見,兩個人開始有一下沒一下地攀談起來。

“林先生呢?林先生是做什麼的?“她主動問道。

林城低頭思索了一會兒,才緩緩回複道:“一個失敗的待業中年人而已。”

他的聲音很平靜,聽不出喜怒,這讓鹿眠反而有些無措起來,以為自己的問題冒犯到了林城。

不曾想林城話音一轉,目光含笑地望向她:“不是癮君子,也沒有混黑幫,隻是一個普通的中年大叔而已,是不是樸素得令人有點失望?”

原來鄰裡的閒言碎語,他都知道。

不等鹿眠回答,林城就自動轉移了話題:“你今年多大了?”

“二十。”

“大學生?”

“嗯,在s大上學。”

“s大麼,很好的學校啊,為什麼要搬出來?”

“不喜歡宿舍,住得很難受。”鹿眠抱著膝蓋悶聲說,難得露出一點任性的小脾氣,“大家都不喜歡我,我也不喜歡她們。”

林城開始將廢棄的紙盒開始折起:“一個女孩子在外麵住是很不容易,也很危險。”

鹿眠沉默起來:“嗯……”

林城突然挺直了背部,走到她跟前,半眯著的眼睛忽然睜大,壓迫感十足地俯視著她:“像是現在這樣,隨隨便便讓一個陌生人進家裡也很危險哦?”

看出林城在嚇唬她緩解氣氛,鹿眠又噗嗤笑出了聲,定定地回視著林城:“那請你以後也不要再做像是昨天晚上那樣危險的事情了。”

兩個人對視了將近五秒,這次是林城忍不住破功,他像一個泄了氣的皮球,鬆下了肩膀:“現在的小姑娘都那麼膽大了嗎?”

“並不是大膽,”鹿眠一本正經,“隻是我不知道現在壞人的業務還涵蓋了見義勇為照顧病患和幫彆人收拾房間。”

“那隻是哄你引狼入室的騙局。”林城嘴上仍繞沒有服輸。

“那麼,狼先生,”鹿眠熟練地換了個稱呼,眼神明亮地看著忙碌的男人,“請問現在你要對已經把你放進來的我做一些什麼糟糕的事情嗎?”

“好了好了,我認輸。”林城用繩子將廢紙盒捆了起來,扛到肩上,經過鹿眠身邊的時候,突然俯下身,湊到她耳側,音調一掃先前的慵懶,嘶啞而低沉地說,“但也不要隨便給一個沒認識多久的人定性成‘好人’啊……小姑娘。”

言罷,他就直起了身,扛著一肩的紙箱,頭也不回地離開了鹿眠的房間。

徒留下鹿眠一個人坐在床上,遲遲沒有回神。

“好近。”

她喃喃自語著,摸了摸自己剛才被對方貼著說話的那隻耳朵,熱得發燙。

明明知道對方那麼做的目的是處於戲弄和調侃,她還是忍不住在那一瞬間心臟漏跳了一拍。

好人?

這個關鍵詞讓她的思緒一下倒退回了昨夜,那些原本模糊不清的記憶也隨之蘇醒明晰起來。

她在對方家門口哭泣時的無助,跌倒在他浴室裡跟個小孩一樣求對方擁抱的模樣,縮在對方被子裡追問對方幫自己的理由時的死皮賴臉。

所有的一切又如同跑馬燈一樣在腦裡一一倒帶。

男人托著她的頭喂她喝粥時的耐心,將跌倒的她抱在懷裡寬厚的肩膀,在雨幕中朝滿身泥濘的她伸出的手,那個清晨在她餓得發慌時扔給她的包子,以及——

她又想起了那個晚上。

男人將施暴者從她身上拽下時沒有及時掩飾好的狠戾和凶殘。

他渾身上下都是矛盾的氣味,令人琢磨不透。

越是細想,心跳就越是加快。

鹿眠倒在了床上,捂著胸口,蜷起了身子。

某種模糊卻奇妙的感覺在她的心間發芽了,它像是一株沒有經過主人同意就擅自在他人心間的花園紮根生長的野花,一不留神就破土而出了,主人聞香而來,看到的是以往從未見過的花蕾,想要觸碰卻瞥見了花蕾下的荊棘,於是隻能站在一旁,止不住向往,又害怕被刺傷,於是眼巴巴地等待著接下來會開出怎樣的花朵。

鹿眠過去短暫的二十年人生裡從未有過這樣新奇的體驗,一時不知如何稱呼這樣的情緒,更不知如何安放這份朦朧的情感,隻是將頭埋入被單之中,深深地呼出一口氣——連帶著內心中焦灼的情感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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