廢後7(1 / 2)

林鹿原本是不打算搬家的,可轉念一想,長月宮條件實在太差,又偏僻,她沒必要委屈自己。

更何況還有竺箬和安湫呢,能舒舒服服的,為什麼要矯情?

靈犀宮提前一天就清掃了一遍,絲毫看不出這座宮殿已有三年未曾住人。

竺箬一進宮門,就被驚呆了。

靈犀宮內一草一木,都還是當年的模樣,一看就知道是有好好照顧,並不是臨時整理出來的,但靈犀宮這幾年一直空置,從未住過人,這說明,皇上一直都有在安排人清掃維護這裡。

而進了主殿,竺箬更是震驚地喊出了聲。

“哇——”

林鹿知道她為什麼驚訝。

殿內,所有擺設,哪怕是當初明嵐隨手放置的小玩意,都保留了當初的模樣,一點兒沒變。

但卻絲毫沒有蒙塵。

這份細致用心,也是原世界裡打動明嵐讓她心軟的一個關鍵點。

可對於林鹿而言,眼前這一切,根本沒有任何意義,她隻是隨意掃了一眼,便對竺箬說:“我餓了,你去廚房看看,有什麼可以吃的。”

白長澤一直注意著她的表情,原本,他以為,她在看到靈犀宮還一如往昔,會感動,最不濟,也會衝他笑笑,結果,她連個眼神都沒給他,滿心的期待落空,他不禁有些失落。

但也隻是那一瞬。

他知道,她還在生他的氣,也不是一時半刻就能消弭的。

他喚來和盛,吩咐人傳膳。

白長澤的表情變化林鹿看到了,對他的心思更是一清二楚。

不過清楚歸清楚,她對他這份心思確實嗤之以鼻。

一個人打了你,把你打個半死,然後又請大夫來幫你把傷治好,給你換了一套潔淨如新的一模一樣的衣服,然後高高在上地對你說,你看,我對你不錯吧,還給你準備了一模一樣的衣服還有那麼多補品,感動不感動?

林鹿在心底自己跟自己對話,補了一句,我感動你媽!

因為林鹿的沒挽留,更是連一句客套都沒有,白長澤便沒有厚著臉皮留下一起用膳,這讓林鹿心情甚好。

對著他,她怕自己吐出來!

反倒是竺箬有點惴惴,吃完飯好一會兒,還悄悄問林鹿,萬一皇上發火了怎麼辦。

林鹿回答的是,用院子裡荷花缸裡的水澆,直答得竺箬一愣一愣的,然後她就閉上了嘴,再不問這種會讓小姐心煩的問題。

明後複位,皇上親自迎她回靈犀宮。

滿朝無一不驚。

但直言反對的折子,全都被白長澤原封不動打了回去。

彆說朝中大臣,就是宮裡最不起眼的小宮人,都心知肚明,皇上是鐵了心了,任誰都改變不了他的主意。

後宮表麵一片平靜,內裡卻是波濤洶湧。

自古,前朝後宮,牽一發而動全身。

更何況是廢後複立這種大事。

更不用說,明後當年就是盛寵,被廢三年,皇上都沒踏足過後宮,但後妃們多少還有點盼頭,現在,她回來了,再次入主中宮,那她們可是真的一點兒指望都沒了啊!

就在後妃們,猶猶豫豫到底要不要不靈犀宮請安,什麼時候去請安合適的時候,靈犀宮的宮門,關了。

之前,靈犀宮是從外麵落的鎖,現在是從裡麵,裡麵的人自己鎖的。

不管是想來的,還是不想來礙於禮節和各種考慮不得不來的,現在都進不來了。

閉門謝客。

這四個字,再清楚不過。

白長澤聽聞時,正擰著眉看一份調查報告——關於明家和晉王的,和盛旁的話也不敢多說,生怕哪句話不小心觸了雷。

這幾日他可是膽戰心驚,如履薄冰,白頭發都多了不少,簡直快愁死了。

末了白長澤隻沉聲道:“知道了。”

和盛最清楚了,知道了的意思就是,什麼都由著娘娘。

當然皇上現在在娘娘跟前都不得臉,還能怎樣?

隻能等娘娘徹底消氣。

也不知道是這些年怨氣積壓的還是著怎地,和盛覺得娘娘現在火氣好大,還冷,跟以前一點兒都不一樣。

靈犀宮閉門謝客的這幾天裡,慶國一點兒都不平靜。

光彈劾皇後的折子都摞成了山,流言蜚語更是傳的沸沸揚揚,都在說,明後是個妖女,禍亂朝綱,是禍害,不能留。

林鹿人在深宮,但外麵的消息,她一字不落,該知道的全都知道。

但凡是這種狐狸精、禍國妖女的傳言,肯定是有黑手在推。

沒彆的原因,隻因這樣的時代的人都信神佛,對這種神神鬼鬼的東西深信不疑,說白了就是愚昧,容易被煽動。

林鹿清楚的很,就算不複位,就單單那天白長澤留宿長月宮,就會有人忍不住要對她出手,現在不過是加速了這個進程。

趁她還沒重新站穩腳跟,就趕緊除掉她。

畢竟她現在可就隻是孤身一人,背後不再有鎮國公府那樣的參天大樹保駕護航,她所依仗的隻有皇上的寵愛和愧疚。

這也是為什麼白長澤都下了旨,一意孤行,複了她的位,還會有那麼多彈劾她的奏折。

臣子諫言,是老祖宗留下的規矩,鎮國公早沒了,他們根本不怕報複。

但,沒出三天,白長澤就一舉震懾所有蠢蠢欲動的人!

齊妃無限皇後,陰狠毒辣,被賜死。

而齊家,殺的殺,流放的流放。

這些天裡一直嗡嗡個不停的聲音,終於在這鐵腕之下,安靜了。

朝臣們也終於反應過來,明後沒了鎮國公府,可她現在有了更大的依仗,就是皇上。

一個月後,白長澤更是為皇後散儘了後宮。

這次,朝臣們一個字都沒敢再多說。

齊妃和齊家固然謀害皇後在先,但罪不至死,皇上的舉動,分明就是在殺雞儆猴震懾朝臣。

誰也不敢在這個時候,觸皇上的黴頭。

漸漸的民間便有了帝後情深,國泰民安的傳言。

假的讓人無話可說,朝臣們卻也隻能硬著頭皮點頭,誰讓這傳言是皇上散播的呢?

鎮國公府翻案,緊隨而至。

時隔三年,明家終於得以昭雪。

於是又過了一個月,白長澤終於如願以償,留宿靈犀宮。

打從林鹿開了宮門,讓白長澤進來,安湫整個人就一直繃著,尤其是那張臉,更是繃得緊緊的,眼睛裡更是時不時地跳著小火苗。

用了晚膳,林鹿把白長澤催眠後,從寢殿出來,一抬頭就看到安湫咬著唇,攥著拳頭,恨的咬牙的表情,她噗嗤一聲樂了。

“乾什麼?”她走過去,好笑地看著安湫:“吃醋啦?”

因為情緒太過濃烈,安湫抬頭看過來時,沒能順利轉換,還是一臉恨恨,臉和眼睛都是紅的,看得林鹿不禁更樂了,她捏了捏他的臉:“不是都跟你說過了嗎,怎麼還生氣?”

安湫不高興道:“原本的計劃裡,本就不需要這樣。”

他一直都反對白長澤進靈犀宮,尤其是留宿。但這樣做安全性是最高的,成功率也是最高的,他們都清楚,可他就是不願意,他寧願自己冒險,都不想她出現任何萬一。

白長澤是什麼心思,他清楚得很,反正他就是很討厭。

可他又不想讓她覺得自己小氣,隻能忍著不說。

“放心好了,”林鹿又道:“我有數,你看,這不也挺順利?”

“萬一呢?”安湫臉色還是不太好看,他明明都已經和晉王通過信了,也都安排了,她乾嘛非要冒這個險。

“沒有萬一,”林鹿笑笑道:“你在呢,我不會讓這個萬一發生。”

安湫:“……”

林鹿看他傻乎乎的表情,不禁又起了心思,抬手撓他的下巴:“你想保我萬無一失,我和你一樣。”

安湫:“…………”

他愣了好一會兒,突然更加激動起來,不自覺往前走了一步。

林鹿想了想道:“想起我是誰了嗎?”

這段時間,安湫斷斷續續會想起一些事,但都很模糊。他腦子裡一直都有個信念,就是他和她之間一定有很多故事,可偏偏,最關鍵的東西,他就是想不起來。

林鹿看他微微蹙起來的眉頭,安撫地再次摸了摸他的下巴:“沒關係,慢慢想,我們有的是時間。”

這句話成功安撫了安湫那顆因為那隱隱綽綽模糊不清的記憶而焦灼的心。

林鹿又笑了一聲道:“現在不吃醋了吧?”

安湫:“……嗯。”

竺箬進來看到的就是這一幕。

如果說之前她還隻是覺得小姐和小安子之間古古怪怪,現在就是證實了她的猜測。

這何止是古怪!

無論是言行還是舉止,還是眼神,還是神情,晴天霹靂一樣,一個個劈到她天靈感,差點把她劈成灰燼!

她愣在那兒好一會兒,才伸手在自己胳膊上狠狠掐了一下,直疼的她齜牙咧嘴,她才確定,她剛剛沒有看錯也沒有聽錯,她也沒瘋,那都是真的。

林鹿:“……”

安湫:“……”

竺箬看了看小姐,又看了看小安子,欲言又止了半晌,最後留下一句:“我什麼都沒看到。”就扭頭跑了。

兩人看著空蕩蕩的門口,好一會兒,安湫才小小聲道:“怎麼辦?”

嗓音裡略帶這幾分不安。

“沒事,”林鹿回頭看他一眼:“她自己會想明白的。”

話落,外麵突然下起了雪。

細雪紛紛揚揚落地,化成水漬。

林鹿突然想起來,今日大雪。

她看了一會兒,細細的小雪轉瞬成了鵝毛大雪,熒熒燈火下,靜謐溫馨,林鹿突然心頭一動,她轉身,在安湫側臉輕輕親了一下。

安湫:“…………………………”

**

晉王反了。

在西北戰事膠著的時候,皇城淪陷。

皇宮四個宮門,火光衝天,慘叫聲打鬥聲不絕於耳。

靈犀宮。

白長澤難以置信地看著林鹿,那目光帶著震驚,憤怒,和悲痛。

“明嵐,”白長澤聲音都在發抖:“我隻要你一句話,你跟晉王,究竟有沒有勾結?”

林鹿身後的天空,火紅一片,不知道是哪個宮殿起了火,映得她整個人如同煉獄裡走出來一般,她一臉平靜地看著白長澤,淡淡道:“是我給晉王通的消息,也是我給晉王偷的虎符。”

白長澤原就鐵青的臉,火光下,一片森寒。

白長澤像是受了巨大的刺激,整個人都幾乎要站不穩。

禦林軍聽到林鹿的話,便轟一聲湧了進來。

唰唰唰……一把把利箭全都對上她,大有皇上一下令,就把她射成篩子的架勢。

林鹿對此絲毫不懼,甚至連臉色都沒有變化,她隻扯起了嘴角:“你要殺我?”

白長澤死死盯了她半晌,最後抬手,厲喝道:“都退下!”

禦林軍副統領哪裡肯走,當即跪在地上:“陛下!”

白長澤一聲怒喝:“退下!沒有朕的旨意,誰都不準進來!”

沒人動。

白長澤大怒,冷笑一聲:“怎麼?現在連你們也要反朕不成?”

這話可沒人扛得住,眾人隻得退了出去。

靈犀宮便隻剩林鹿和白長澤,一個怒目而視,一個雲淡風輕,兩個極端,卻諷刺至極,紮心至極。

到得此時此刻,白長澤才終於明白,她是真的恨他,還恨他至此,一直以來的重歸於好,時間久了她一定會明白自己,都是他一廂情願,癡心妄想。

哪怕他心裡清楚,他還是問了出來。

“你就這麼恨我?”他道。

嗓音都在打顫,悲痛甚於憤怒。

“對!”

一個字,擲地有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