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 螻蟻(2 / 2)

帝階奪月 水生蕭止 4074 字 3個月前

殿中擱著冰盆,有涼風透過竹簾鑽進來,算不上悶熱。晏泠音方才走出了汗,在冰盆邊跪下時,又被冷氣激得一顫。她心裡不安,這一顫是有意做給晏懿看的。晏懿知道她膝上有傷,知道她不喜歡雍平殿壓抑的格局,他們父女曾經真的彼此交過心,正是因為太熟悉了,此刻才會估量著深淺,步步試探。

當然,更有可能的是她單方麵交過心,信過這個寵她愛她的父皇。

“惠和來了。”晏懿終於擱下奏本,掃了一眼麵前或立或跪的人,“坐罷。”

晏泠音從交疊的掌上抬了頭,額前有汗水滑落。她低聲道:“謝父皇。”

“江卿,”在她依言落座時,晏懿已轉向了肅立殿中的江淵然,“你方才的話,再給公主說一遍。”

晏泠音倚窗而坐,右側是殷禹,再往右才是江淵然。他沒有看她,正如晏泠音也沒有看他一樣,隻上前半步,稟道:“回陛下,臣方才說,呂氏案恐尚有疑點。我朝律法雖不禁刑獄,卻對刑訊手段有嚴格限製,一旦逾越了應有的尺度,所得供詞便是一紙空文。呂氏如今重傷至此,足見其在獄中受了何等折磨,這已非訊問,而是逼供!”

他語聲清冷,斥人時直如霜雪擊麵。殷禹耐著性子聽他講完,隨即亦上前半步,垂首沉痛道:“陛下,臣是呂紹的嶽丈,無權審理此案,但下屬濫用私權,確是臣的失職。江少卿所言有理,臣無話可辯,懇請陛下降罰。”

晏懿摩挲著手中的筆杆,沉吟不語。跪在最右側的呂紹忽然極輕地笑了起來。他的嗓子已然啞了,笑聲也不堪入耳,但他卻似毫不在意,愈笑愈放肆,到最後,整個雍平殿都回蕩著他氣弱聲嘶的笑音。

“大膽!”李德昌見晏懿沒有動作,先出言怒道,“聖上麵前,怎可如此失態?”

“嶽丈?”呂紹沒有理會他,隻輕聲重複著殷禹的話,“你但凡有半點把阿瑾當女兒,都做不出這種豬狗不如的事。”

他語氣平靜,和氣得像在跟人閒話家常,罵起來卻半點都不嘴軟。東雲台本是培養言官的地方,當年杜慎所教所授,就是要他們做梁國的喉舌。若非後來出了意外,他們早該坐進禦史台,監看、監聽這滿是陰詭縫隙的朝堂,把彆人不敢看、不敢說的東西,全數揭露出來。

殷禹就是涵養再好,聽到這樣直白的詈罵,臉上也難免掛不住。晏泠音瞥了他一眼,見那兩道濃眉已經豎了起來。他不能在晏懿麵前造次,隻深深看了眼呂紹,隨即收了目光道:“臣不知何處得罪了呂大人,竟招致這樣的責問。阿瑾是我親女,呂大人宦場失意,此前曾多次相求,要臣看在小女的麵上出手相助。臣也曾勸過大人踏實行事,莫要想著一步登天,若有真才實學,時候到了,自有出頭之日。可誰想,大人卻記恨上了臣,更遷怒於無辜的小女。阿瑾出事以來,臣頭發都白了大半,陛下亦有兒女繞膝,當知臣心中苦痛,絕非虛言。”

李德昌已退了回去,替晏懿斟滿了茶。晏懿抿了一口又放下,朝江淵然道:“江卿,你說此案尚有疑點,不知手上可有證據?”

江淵然今日相當冷靜,冷靜到晏泠音無端覺得不祥。他始終沒有往左右看,隻正對著晏懿:“陛下,臣昨日想就此案,再詢問尚書一些細節。可到後卻發現殷宅內混亂不堪,有打鬥的痕跡。殷尚書不肯見臣,臣便依律搜了殷宅,發現了一位鎖在院中、衣衫破敗的老者,他對臣說了些殷宅的怪事,臣已令他候在殿外,若陛下允許,現在就可以傳喚。”

“昨日暴雨如注,沿路不能視物,”殷禹在一旁冷笑,“江少卿冒雨前來搜宅,著實儘職儘責,老臣佩服。”

晏懿的視線在江淵然身上停了許久,晏泠音坐在旁側,攥緊的手心裡已全是冷汗。

半晌後,他終於開了口:“讓人進來。”

“陛……陛下!”那老奴本已被烈日曬得發了昏,此時由人架著入了殿,聞到那幽涼的熏香,一個激靈抬了頭,不知哪裡來的力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