讀劇本(1 / 2)

鐘九道很小就開始與鬼怪打交道,對它們倒是頗有研究。

厲鬼雖曾是人類,卻因死亡和怨氣影響,思維方式與人類截然不同。

它們偏執、固執、片麵,沒辦法宏觀、辯證地看待問題。死亡帶走了它們大部分理智和思維能力,讓它們留在人間的是執念和怨氣,它們也隻能待著這些負麵因素去觀察世界,這是無法改變的。

畢竟正常沒有怨氣的鬼全部離開陽間了,怨氣和執念是厲鬼們留在人世的原因,改變了這些,它們便不複存在。

不要試圖與它們交流,要麼打服它們,要麼被它們打服,這是鐘九道從小接受的教導。

雖然沒有拍過電影,但上學時鐘九道拍攝過不少短片,還在一些劇組中實習過。他的導師看過他的作品後,曾告訴他,他在拍攝技巧上相當有天賦,鐘九道的腦海中有畫麵感,並且能夠通過技巧將畫麵完美地呈現出來。

他的拍攝手法沒有問題,但他缺少一些純粹的東西。

“你性格穩重,處事不驚,不管什麼時候都能用旁觀者的角度去看待問題,這點在為人處世上是優勢,但在藝術創作中,反倒是劣勢。”導師意味深長地說,“你的作品中缺少一些極端的、有衝擊力的東西,無法直達人心。彆總是這麼穩重,試著瘋一瘋吧,天才和瘋子僅有一線之隔。”

導師教誨,鐘九道做不到。

因為守正辟邪,需要把持本心,做一個不為外物所動的人。過於濃烈的情緒會被厲鬼利用,迷惑心智,與這些鬼怪的交鋒中,稍有差池便是萬劫不複。

鐘九道自小受的就是這種訓練,與藝術背道而馳。

對於鐘九道這個學生,導師是惜才又遺憾的。

他像個完美的學習機器,能夠呈現出最好的畫麵。不像其他同學那樣,作品中錯漏百出,看起來粗糙又劣質。

但藝術可以有缺陷,卻不能沒有情感。

解鈴還須係鈴人,驅鬼練出的後遺症,似乎也要從這些厲鬼身上找到解答的辦法。

看著這些想法各異的厲鬼們,鐘九道不由想起了自己的新劇。

鐘九道拍攝過的幾個短視頻中,導師唯一認可的就是一個恐怖懸疑視頻。

倒不是說這個故事講得有多好,而是鐘九道在恐怖氛圍的拍攝上簡直是天賦異稟,他就像是親眼見過惡鬼如何害人一般,展現出的畫麵並不血腥,但能讓心底生寒。

第一次主導一部電影,鐘九道自然選擇了他最擅長的恐怖題材。

鐘九道取出新電影的劇本,由於劇組資金嚴重不足,請不起優秀的編劇,他的劇本是在並不怎麼專業的工作室購買的。

因為共情能力差,鐘九道又不是專業編劇,難以獨立完成劇本,他上學期間拍攝的短視頻劇本基本就是購買的原創劇本。此刻拍電影,他也去了經常合作的工作室購買劇本,但短視頻與長視頻終究不同,而且鐘九道為了控製經費,買來的劇本過於普通和套路化,反轉也十分生硬,鐘九道不是很滿意,親自改動數次,卻總覺得不夠好。

故事講的是一群大學生,在暑假期間不約而同地收到了一個高中同學的邀請,同學聲稱最近喬遷新居,請朋友們來玩。

這群年輕人來到同學家後,發現是一個豪華得令人難以想象的彆墅,且曆史悠久。他們覺得很奇怪,因為這位同學平時穿著樸素,看不出是家境竟是如此富裕。

同學的父母穿著旗袍和長衫,家裡的保姆司機對房主的稱呼非常封建,幾個學生仿佛置身於舊社會。

享受了豐盛的晚餐後,當晚他們住在彆墅中,半夜驚醒,發現了極其恐怖的一幕。眾人想要逃出生天,卻見門窗都鎖住了,同學一家人正對著他們詭異地笑著。

彆墅變成了大迷宮,幾個學生為了逃生必須找到使同學一家人變成這個模樣的原因。一番驚險的戰鬥和逃跑後,隻有男女主角成功離開彆墅。男主角劫後餘生地回頭看了眼彆墅,卻見彆墅的二樓,一個與女主長得一模一樣的人正靜靜地看著他。

在當下這個時代,故事並不出彩,以鐘九道現有的條件,也隻能完成這種程度的劇本。如果想在完成的基礎上,再給出一些亮點,就需要好好琢磨人物。

若是鐘九道資金充足,能夠請到一些有演技有知名度的演員,演員本身就可以填充角色的空白。可他沒有錢,能請得起的隻有正在影視學院讀書或者剛畢業的普通學生,這些人中倒是也存在有天賦有靈氣的演員,隻是想找到這種演員如同大海撈針,需要極佳的運氣。

最好的辦法是,鐘九道親自寫出人物小傳,腦海中有每個人物形象,他再針對演員的特征一對一指導演法,再經過後期剪輯處理,音樂烘托,塑造出讓人眼前一亮的角色。

鐘九道的視線掃過這群鬼,心中暗暗有了決定。

西裝鬼正趴在影碟機前換碟,感受到鐘九道的視線落在它身上,頓時全魂僵硬,掩耳盜鈴地隱去身形,隻留下一張光碟詭異地飄在空中。

影廳內的鬼不知何時增加了幾個,門口站著一位拿著抹布麵容淳樸的中年婦人,應該就是一直勤勤懇懇清掃彆墅的楊嬸。楊嬸見鐘九道發現自己,尷尬地笑笑,拿起抹布擦擦門:“這位大人,我是來打掃房間的。”

楊嬸找到了借口,整個鬼頓時理直氣壯起來,乾脆跑到屋子裡擦起玻璃來,它還熱情地詢問鐘九道:“天師大人,你要不要洗衣服?”

若是大家都沒有借口倒還好,楊嬸的理由讓群鬼的立場尷尬起來,西裝鬼也激靈地顯形:“我留過學,懂些西洋玩意,我伺候大人換,大人不必親自動手。”

說罷堅強地將那張光碟塞進光驅中,說什麼也要再看一部電影。

白旗袍手中蠟燭化作酒壺酒杯,它倒了杯酒,遞到鐘九道麵前,神情愈發淒美,宛若一朵楚楚盛開的白蓮花:“妾身沒什麼本事,隻能陪大人喝酒助興。妾身還會唱些小曲,大人可要聽?”

鐘九道:“……”

他第一次發現,厲鬼們的精神生活是如此匱乏,為了看幾部電影,竟能這般委曲求全,做鬼的給天師當仆人,與老鼠給貓梳理毛發有何區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