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9:
所謂物以稀為貴, 一堆裡麵的“一顆”,好像沒什麼可心疼的,或許對林嶼秋來說, 隻是掉根頭發而已。
但是吧, 震驚過後的林以沫還是小氣地想:那也不用給整顆,半顆也行啊。
這時, 一直沒說話的沈老太太終究沒忍住,沈家本就是暴發戶出生, 她向來眼皮子淺, 人也出了名的摳門, 在看到粉鑽被楚憐確定是真的後,又聽林嶼秋說是給沈家養林以沫的補償, 她當仁不讓地認為合理且應該。
他們沈家確確實實真金白銀地養了林以沫十年。
這顆粉鑽他們拿著,理所當然。
她才不管林嶼秋怎麼活過來了, 什麼時候回來的,聽林嶼秋又說還要算另外的賬,她哪裡還忍得住, 跟他客氣什麼?
老伴就是太好說話了。
“你說得沒錯,我們沈家養了林以沫十年, 你大可以去問問,我們讓她上最好的學校, 受最好的教育, 沒有丁點對不起她。倒是她, 親妹妹和她開個玩笑, 她就能狠心地報警, 把親妹妹送進警局!如今你回來了正好,這顆鑽石可以抵銷林以沫十年來在我們沈家的開銷, 但我孫女的這件事,我還要跟你好好算賬呢!”
她氣憤地下了床,沈崇華意思意思地拉了下,順勢想看看林嶼秋到底要做什麼,這裡好歹是醫院,是他們沈家的地盤,林嶼秋來者不善,可沈家也不能隨隨便便就被欺負了去。
沈老太太完全不知道自己此時此刻正在雷區蹦迪。
林嶼秋早從另外兩個林嶼秋那裡得知他們回來後,發生的所有事情――
其中最能體現林以沫在沈家過往生活的情形:林十三被逮到警局,聽到女兒被沈家趕出家,還被沈佳佳雇人威脅林以沫要拍女兒照片。
結果從沈老太太嘴裡說出來,成了沈佳佳的一個玩笑,還是林以沫狠心。僅僅一段話,就可以窺探到林以沫十年來在沈家過得什麼樣的生活。
這也正是林嶼秋為什麼要來見沈家人的原因。
親眼見到、親耳聽到,他才會有著更真切地認知,即使愈是清楚地知道寶寶在他失蹤過得非常不好,他的狀態就愈差。
他站在“正常”和“瘋狂”中間的那條天平線上,沈老太太的話,成功讓天平線往“瘋狂”那方向傾倒。
然而林嶼秋麵上依舊笑盈盈,沒有任何變化,不過手指鬆開了女兒,十指相扣,放在膝上,目光落在沈老太太那張布滿溝壑、卻看不出絲毫屬於老人慈愛神態、令人作嘔的臉上。
現在的林嶼秋確實沒辦法動用任何靈力,一旦動用,他堪堪維持平衡的身體將徹底潰敗,沒了身體,虛弱的元神要不了多久也會消散。
那不是他想要的結果,即便是為了女兒,他也要好好護著這具破爛不堪的身體。
沈老太太對上林嶼秋的目光,莫名覺得很不舒服,下意識縮了縮脖子,接著又用更大的聲音道:“我說得都是事實!試問哪會有當姐姐的,就因為妹妹開個玩笑,狠心到把妹妹送進少管所的?!”
林嶼秋食指輕點,用好奇的口吻詢問:“什麼樣的玩笑?”
沈老太太卻不願多說了:“總之,就是很小的一件事,我們沈家把她養大,也不求她報答什麼,好好的一個小姑娘,卻變得心狠手辣,對妹妹沒有絲毫愛護之心,簡直……”
“秀春。”她後麵的話,被突然插話的沈崇華打斷了。
沈崇華也從床上下來,他越躺後背泛起來的不安越濃,權衡之下打斷了沈老太太,見他下床,沈才太太隻是得不甘心地閉了嘴,趕緊過去扶他。
“林先生,兩個孩子之間的事情已經發生,無法更改,沒必要再拿出來說事。”他望向安靜聽著的林以沫,道,“既然你回來了,報酬也給了,我們沈家和你、還有那個孩子就此兩清。”
沈老太太扶著他的手用力。
沒聽那個林嶼秋囂張的還想和他們算其他賬嗎!
怎麼就兩清了!
林嶼秋輕輕鬆鬆就能拿出一顆成色好價值高的大粉鑽,說不定還有其他好東西,既然他要算賬,那就好好算算,讓他脫一層皮,才能消了林以沫帶給他們沈家的那口惡氣。
“兩清?”
仿佛聽到好聽的笑話,林嶼秋笑出了聲。
他笑得突然,連沈老太太都感覺到不對:他瘋了嗎?
林以沫從笑聲中聽出了不安,覺得她爹的狀態和剛才不一樣了,以至於她產生了想趕緊帶著林嶼秋離開的想法,但林嶼秋忽然站了起來。
“第一個問題,”他目光輕飄飄地落向明顯緊張的楚憐,“為什麼把寶寶接到沈家?你最好不要用‘為了寶寶好’這種理由來搪塞我。”
林以沫本來想對她爹說離開的話,聞言又沉默了。
這其實也是她想知道的答案。
楚憐明明不待見她,當初為什麼又非要把她接到沈家?
她那會兒不願意,爺爺奶奶也不願意,但楚憐說她是親生母親,在法律上她是林以沫的監護人,她強硬要把孩子接過去,爺爺奶奶也沒辦法。接著又對爺爺奶奶說,帶她去沈家可以給她更好的生活。
那個時候的小沫沫不懂,後來就明白爺爺奶奶為什麼妥協了――他們是真的相信楚憐會讓她過上更好的生活。
而他們年紀大了,身體也不好,鄉下養的孩子能有什麼出息?兒子不在了,他們即使有心,也沒辦法給孫女創造更好的生活環境,跟著生母去到大戶人家,總好過跟著他們兩個老人過貧苦日子。
等她終於能夠偷偷跑回去找他們,想告訴他們,她不喜歡沈家,不喜歡媽媽,她寧願和他們生活在鄉下……然而,回應她的是他們的墳墓。
楚憐身體抖了起來,瞳孔猛地收縮。
因為在林嶼秋說話的同時,她腦海裡還聽到了林嶼秋的另一句話,她敢肯定,其他人都沒有聽到,隻有她聽到了。
――“記住,這隻是利息。”
是前天晚上她模模糊糊聽的那句話!
一瞬間,她全身的毛孔過電般地張開,無形的恐懼籠罩住楚憐,讓她看向林嶼秋的眼神仿佛看到惡鬼――是他!那晚是林嶼秋!
那天晚上的所有記憶潮水般地在腦子裡炸開,楚憐承受不住這種附骨般的恐懼,幾乎沒有任何猶豫,她指向沈老太太,啞著聲音說:“是她!”
“楚憐!”沈老太太大怒。
真相是將林以沫接過來轉移沈佳佳的病氣,說白了就是讓林以沫來給沈佳佳擋災的,然而這樣的話當然不能對外說,更不能對林嶼秋說。
楚憐已經控製不住恐懼全部說了。
聽完後的林以沫倒不怎麼憤怒,就覺得很好笑。
她想過很多種原因,唯獨沒有想到會是這種可笑的理由。
她終於對楚憐說話了:“既然把我接到沈家的作用是替沈佳佳擋災,你為什麼要教我討好沈家,要讓我對沈家百依百順?為什麼對我沒有一丁點愛護?為什麼總是打罵我?按理說,我替沈佳佳擋了災,這麼多年她健健康康的沒生過病,我卻體弱多病,好歹也是你們沈家的恩人,不應該對我好一點嗎? ”
林以沫總算明白她內臟的那些損傷怎麼來的了。
她就說嘛,和爸爸生活的時候,她一直很健康,即使不小心感冒,一劑小兒感冒靈下去就痊愈了。
可到了沈家,剛開始的兩三年裡,她老是生病,一年至少有十個月需要吃藥,並且很難痊愈。
後來大一些後,身體才好轉了些,但還是不太好,隨便一個小感冒都能讓她嚴重到發高燒。
……
林以沫問這些話的時候,隻是單純表達自己的疑惑,沒有注意到林嶼秋已經低下了頭。
說個不恰當的比喻,殺豬之前,也得把豬養得白白胖胖的呀。
她實在搞不懂沈家的腦回路,既然要利用她替沈佳佳擋災,正常思路難道不是對她更好一些?
哦,她差點忘了,沈家人並不是正常人。
畢竟她一個爹不在娘不愛的“孤女”,想怎麼對付就怎麼對付,給她一口飯隨便養著就足夠了――都能做出讓一個小孩擋災的事情來,還指望他們能有多餘的良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