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曆5306年
穿過蟲洞的第五年
邊緣星係
改造人實驗基地
血紅色的太陽沉入地平線, 最後一抹光也消失了，院子裡很多正在玩的小孩，都穿著基地的統一服裝, 日落之後就在護工的帶領下陸續往回走。
小孩子聚在一起很容易吵吵鬨鬨，但安靜的孩子不是沒有, 乖乖巧巧回到房間，找到自己的床位睡下。
最後離開的護工關了房間裡的燈, 床艙升起後, 就算在裡麵說話，睡在旁邊的人也聽不到, 這大大減少了一些好動的小孩晚上不睡覺還要說話吵鬨打擾彆人的情況。
深夜。
一個七八歲的小男孩迷迷糊糊下了床，腳上鞋都穿反了, 直奔外麵的洗手間。
值班的護工從屏幕中看到了他，床艙傳回來的安全健康信息顯示他是喝多了水要起夜, 洗手間就在旁邊，七歲多快八歲的孩子已經擁有獨立上廁所的能力，對周圍環境也很熟悉，所以不用擔心。
小孩一進洗手間, 裡麵的燈就亮了起來, 他拽下睡褲解決自己的問題，站在那裡困得眼睛都睜不開。
結束後他穿好褲子, 想往洗手池走，卻迷迷糊糊往裡看了眼。
不看不要緊, 沒想到他竟然看見一個比他大的小孩蜷縮著坐在牆角，身上濕漉漉的，地麵都是水跡。
白色頭發的小孩從臂彎裡緩緩抬起臉，露出一張蒼白的臉, 沒有任何表情。
七歲的小孩竟然不害怕，他以為是不認識的小朋友，雖然小朋友一看就比他大了一兩歲，可也不妨礙他用這個稱呼。
“你是誰？”他站在離白發小孩幾步遠的地方問道，眼裡都是好奇。
白發小孩看著他，眼睛是純粹的黑，不染任何雜質，是很漂亮的一雙眼睛。
他倆對視了一會兒，白發小孩的視線從頭到腳緩緩掃過對麵的小男孩，他站了起來，果然高出了一些。
“你是誰？”他用同樣的語氣，同樣的歪頭姿勢，連角度都沒差幾分，像是提問又像是在複製對方的語言和動作。
小男孩感到有點奇怪，但他無法理解發生了什麼，隻好老實回答：“我叫沈白，你叫什麼呀？”
白發小孩在觀察他，隨後又說：“我叫沈白，你叫什麼呀？”
小男孩睜大了眼睛，急道：“我才是沈白，你不是。”
“我才是沈白，你不是。”白發小孩用一模一樣的語氣和表情說了出來。
如果這個人是沈白的話，那他自己是誰。
沈白越想越害怕，眼睛裡都溢出亮晶晶的淚珠，他哽咽著，要哭不哭的。
可不對啊，他才是沈白。
想起前兩天有個小朋友總是學彆人說話，很惹人討厭，他才明白了，心裡就沒有那麼怕，衝對麵的白發小孩說：“你才不是沈白，我是！”
白發小孩看著他的眼睛，頓了頓才說：“你才不是沈白，我是！”
笨笨的小男孩被氣哭了，眼淚再也忍不住，他哭著說：“我不跟你玩了。”
氣哭的沈白邊走邊擦眼淚，等回到床艙後抱著自己的小被子，淚珠子才不再掉了。
洗手間裡的白發小孩站在那裡，從眼睛裡掉出來的水叫什麼？
他產生了第一個疑問。
很快，通道裡傳來淩亂的腳步聲，將新生的、連話都不會說的實驗體帶了回去。
*
兩周一次的實驗到來，年紀小的孩子根本不理解注射器裡的藥劑是什麼。
這個基地的目的是改造出力量或是速度遠超常人的超級人類，又或者說，人形兵器。
星際戰爭不斷，所有勢力最需要的就是士兵和武器。
針頭紮進胳膊裡的時候，沈白扭過頭不敢去看，他很快失去了意識，被放進營養艙裡觀察。
然而他的反應數據和大多數被淘汰的小孩一樣，研究人員看完後搖搖頭，又是一個失敗了的，基因無法變異的更強。
他更新了沈白的資料，改造失敗，但沒有發生惡性變異，依舊是普通人，適合領養。
等沈白再次醒來後，就被實驗室溫柔的護工告知，可以先回房間休息了。
之前經曆了三次，他已經熟悉流程，不用人帶自己就能回去，於是就順著通道往回走。
基地的實驗室在白天很忙，尤其到了實驗觀察的日子，他一路碰到了很多人，熟悉的有，陌生的人也有。
一個男人看見了沈白，目光就再也移不開，當看到沈白衣服上的名字後，係統都卡了下。
就在他卡住的時候，沈白走進了轉角，一大一小擦肩而過。
仿生機器人B-19站在原地，他相貌發生了很大的變化，和之前全然不同，除了那雙眼睛。
他來到這個世界早了五年，“自己”上周剛“出生”。
或許是巧合，當出生編號排到他時，和六百年前製造的仿生機器人B-19一樣，從此這個編號就是他的名字。
見到年幼的沈白後，他忽然想起來一件事，一段記憶複蘇。
那是他剛出生時的記憶，本能讓他從宮胞中掙紮出來，原本的程序是定在早上，但他提前出生了，在研究人員熟睡的深夜。
他懵懵懂懂闖出宮胞室，直覺，亦或是第六感告訴他，哪裡有幼生體的存在，於是他往那裡走，但剛出生導致他體力不佳，於是隻好找個地方休息。
在深夜的洗手間裡，他看見了沈白，這是他睜眼後見到的第一個人，而不是在宮胞裡模模糊糊的人影圖像。
他不明白自己為什麼會忘記這段記憶。
忍住回去尋找沈白的衝動，他繼續往前走，今晚要去的地方是最高實驗室，不能拖累沈白。
隻要有耐心，就可以等到長大後的沈白進入各個小世界。
B-19再沒有顧慮，隱藏在一個雜物間裡，等到深夜後直接暴力闖入實驗室，偽裝成一起反對人體實驗的自殺式襲擊，趁亂將一枚芯片植入了幼年期的“自己”腦內。
在大作的警報聲中，他和那雙熟悉的黑色眼睛對上。
一大一小，一個機器人，一個改造人，都是他自己。
被遺忘的記憶再次浮現，他知道，幼年期的自己認出了自己，並且隱瞞了芯片的事情，沒有告訴任何人。
那枚芯片會幫助他破解被基地植入腦海裡的另一枚控製芯片。
在自爆之前，他忽然明白了，一切都會按照他的計劃進行下去，他找到了未來的自己脫困的方法，不用再受芯片的攻擊和困縛。
可改變一些東西，是要付出代價的。
在本體長大的時間裡，忘記了沈白，也忘記了發生的這些，連芯片的存在都遺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