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番外四(見家長上)(2 / 2)

不做替身 許君三生 17752 字 3個月前

“是。”大家都應道,阮知微也跟著輕輕地應了一句。

說實話,剛剛的這場鬨劇看得阮知微膽戰心驚,她從來沒見過一家人能過得像仇人一樣,一言不合就撕破臉,一點都不給其他人留麵子。

剛才她甚至連呼吸都輕了起來,還好祖母最後說話了,不然不知道會發展成什麼樣子。

沈宴現在也沒什麼食欲了,他低聲問阮知微:“吃不下咱們就走。”

阮知微聽清沈宴的話,怔了一下,她沒想到年夜飯還能吃一半就走,但仔細一想,這也是沈宴能乾出來的事,如果不是覺得有必要帶她見一次家長,可能沈宴壓根不會回沈家。

想了想,阮知微還是搖頭:“我們吃完吧。”

她想要完整地、好好地感受一下沈宴平時在家裡都經曆了什麼,其實沈繁剛才說她不乾淨的時候,她除了驚訝之外,沒有其他情緒。

她驚訝沈繁可以明目張膽地說出這種話,明明她也算是他的弟妹,他卻這樣不留顏麵。

但阮知微沒有覺得委屈和難過,畢竟她心裡清楚自己是什麼樣的人,自然不會因為這種莫須有的罪名傷心。

可是剛才的鬨劇過後,阮知微開始為沈宴而委屈,為什麼沈家爸媽可以偏心成這樣?是沈繁先說了不禮貌的話,然而到最後,沈家爸媽還在維護沈繁。

阮知微真的好心疼沈宴,也難怪沈宴和他的家人不親了。

這樣的家人,不配稱之為家人。

所以這次,她想要把沈宴受過的委屈都感受一下,她想更了解他,想觸碰到他內心深處的他,這樣她才能更好地愛他。

沈宴看阮知微這麼堅持,便沒說什麼,繼續吃。他拿起筷子剛要夾菜,阮知微便把香煎龍利魚肉夾到了沈宴的碗裡。

龍利魚肉被香煎過,外焦裡嫩,白色魚肉泛著淡淡的黃色,映襯著顆粒飽滿的米飯,很讓人有食欲。

沈宴抬頭看了一眼阮知微,才發現阮知微的神情中不帶著任何委屈,似乎剛才沈繁的話根本沒有影響到她,相反地,她的眼眸甚至還藏著溫暖。

她看見他看著她,便衝他露出個了笑容來,似乎在說——

沒關係,你爸媽不給你夾菜,我給你夾。

他們不對你好也沒事了,我對你好啊。

這個瞬間,沈宴突然覺得胃口好像也沒那麼差了,他好像還能再吃不少。

以前總會被沈家爸媽和沈繁弄得沒食欲,就算告訴自己不在意,在飯桌上被忽視冷落的滋味都不會好受,但是現在,有阮知微在身邊,沈宴覺得好像再難過的境地都變得沒那麼難過了。

因為阮知微才是他的家人。

人沒必要因為無所謂的人影響心情,阮知微給了他一個家,他的心情,也應該隻被在意的人影響才對。

-

年夜飯結束之後,沈宴本來想立刻離開,阮知微卻拉住他,說還想去他的房間裡看一看。

她想看看他成長的軌跡和模樣,沈宴說得實在太少了,所以她想自己去挖掘。

沈宴拗不過她,便同意了,他以前沒獨立的時候,確實不得不在家住,隻不過他那時就不怎麼眷戀這個家,所以基本都是早出晚歸,隻在自己的臥室裡睡覺。

等到沈宴漸漸長大了,他就毫不猶豫地出去住了,從此能不回來就不回來。

也因此,沈家彆墅裡屬於沈宴的房間很簡潔,幾乎沒什麼東西,阮知微打開門後發現,簡簡單單的床,深藍色的台燈,書架上幾本嶄新、沒翻開過的書……除此之外,便沒有其他的了。

連個全家福照片都沒有,也沒看到沈宴小時候的樣子。

“很失望?”沈宴能看到阮知微的神情,低聲問了句。

“有點……”阮知微誠實道,沈宴這樣空白的房間裡,她連尋找他成長的痕跡都做不到。

“想知道什麼?我告訴你。”

沈宴確實不喜歡和彆人講過去的事,但他更不想讓阮知微失望。如果她真的很想知道,他告訴她也沒關係,隻不過,阮知微平時一般也不會追問就是了,他便也不會說出口。

但這次,阮知微可能是受了剛才晚宴的刺激,她變得極執著:“那我想知道,你和爸媽的關係……為什麼會是現在這樣。”

沈宴沉默三秒後,輕描淡寫地說:“我出生時她大出血,後來還得了產後抑鬱,所以她不喜歡我,他對她言聽計從,也因此不喜我。”

沈宴說起來爸媽的時候,都用的是“他”和“她”,他連稱呼他們為爸媽都不願意。

而阮知微,在聽到這樣的原因後隻覺得荒謬:“這和你有什麼關係?為什麼要遷怒到你頭上?”

“誰知道呢?”沈宴輕嘲了一聲,如果這世間的事全都有道理可言,那怎麼會還有那麼多可憐人。

“那你……一直就是這麼長大的嗎?像今天這樣?”阮知微看向沈宴的目光裡,帶著顯而易見的心疼。

沈宴輕輕垂下了眸,應了聲:“恩。”

怎麼可以這樣……

阮知微想想就難受,在這種環境下長大下的人,怎麼會是個正常人啊。

她在這一刻突然理解了沈宴以前的種種做法,她那時不明白為什麼沈宴明明在一起的時候是愛著她的 ,卻還那麼對她,在她離開之後才開始挽留。

也不明白剛分手時他那麼霸道,占有欲還強,說是追她,卻隻會惹得她反感。

但是現在,通通都有了答案。

在缺愛的環境下長大的沈宴,根本不懂愛,也不知道如何去愛,他誤以為對白綺的感覺是愛情,以為自己不愛阮知微,甚至連後來的挽留和追求都不得要領,他跌跌撞撞地長大,野蠻生長成了自己都不了解的樣子,磕磕碰碰,最後頭破血流,滿身傷痕。

如果換一種原生家庭,他本來不至於這樣的。

阮知微在這一刻甚至開始責怪自己,為什麼她這麼不了解沈宴,為什麼她不肯再多給他一些寬容,為什麼她之前那麼決絕……他已經過得這麼差了,卻還在她身上吃儘苦頭。

越想越難受,下一秒,阮知微忽地撲進了沈宴的懷裡,她的聲音裡不自覺地染了哭腔:“對不起,我現在才知道這些……”

沈宴怔了瞬,低頭就看見阮知微通紅的眼眶。

他想,傻子,她怎麼比他還傷心。

心中卻被溫暖漸漸地包圍,暖意湧上了他的四肢百骸裡。

沈宴回抱住她:“是我不想讓你知道的。”

就像是今天,如果不是怕不帶她見家長讓阮知微多想,他甚至都不想和阮知微回沈家,他已經經曆過的,沈宴不想讓阮知微再經曆一遍。

說他不坦誠也好,說他固執也罷,沈宴就是能共甘不能共苦的那種人,每次遇到苦痛,沈宴隻想獨自承擔,而隻想把所有的甜都留給她。

何必,一個人苦還不夠嗎。

“如果不是今天我看到了,你是不是打算一輩子都不和我說?”阮知微望著他,她的眼裡還泛著淚花。

“或許。”沈宴低聲答。

昨晚他一想到要讓阮知微看到這些,他難免有些失眠,他自己已經知道被冷落的感覺,一想到要讓阮知微也感受他的感覺,他便覺得不舒服。

但家長還是要見的,這是結婚之前必走的流程。

果然,今天阮知微就哭鼻子了,她此刻眼尾紅的像一隻小兔子一樣,紅彤彤的,讓他心疼。

阮知微逐漸抱緊他,用他的衣服蹭掉她的眼淚,她聲音帶著點嗚咽:“沈宴,我覺得,我今天好像才第一次認識你。”

一個真正的、完整的你。

她以前以為的沈宴,是家裡有錢的少爺,和家裡關係不好也可能是因為他脾氣太差,總他以為全世界都要讓著他,所以才會那麼強勢霸道,自以為是,但是今天她才知道,她弄反了因果。

是因為他原生家庭的問題,才讓沈宴不會好好說話,連表達愛意都不會,更彆說了解愛情。

一想到她曾經那麼冷漠地對他,想到他差點孤單地死在那個雪夜,阮知微更覺得內疚難過,她沒有一刻比現在更後悔:“如果我能早點知道……”

“之前就是我的錯,你不需要內疚,”沈宴撫摸她柔順的長發,他聲音低低的:“不管什麼原因,錯了就是錯了,沒有任何借口。不好好珍惜你,讓你受委屈,還把你的愛當成理所當然,這些都是犯下的錯,所以那些也都是我該受著的。”

頓了下,沈宴繼續道:“你現在才知道,我還覺得慶幸,你是因為愛我才和我在一起,而不是因為同情和可憐。”

沈宴那麼驕傲,最不需要的就是可憐。

說著,沈宴抬手給她擦了擦眼淚,他的聲音裡帶著憐惜:“乖,彆哭了。”

“好。”

不哭就不哭,阮知微深吸了口氣,努力憋回了眼淚,不管知道的早晚,她好歹是知道了,沈宴沒有瞞她一輩子。

沈宴既然已經釋懷,她也不想再難過下去,他們都要往前走,變成更好的自己。

想到這裡,她踮起腳尖,吻了吻沈宴的唇,輕聲道:“以後,我會給你一個家的。”

一個真正的、溫暖的家。

“你已經給了。”沈宴扶住了她的肩,他俯身親她,徑直加深了這個吻。

他們的氣息綿長地糾纏在一起,好似永遠都不會分離。

——你在的地方,就是家啊。

……

互訴衷腸階段結束後,阮知微還是想好好看看沈宴的房間,想從他留下的東西裡麵找到一點回憶的碎片。

沈宴自從14歲以後就搬出去自己住了,這個房間裡留下的大多是他童年時期的東西,沈宴看阮知微這麼感興趣,便給她隨便翻了翻抽屜。

抽屜裡都是各種樂高玩具,或是拚好的,或是拚到一半的,還有一些當年很火的少年漫畫,能看出來,沈宴當年也不過是個貪玩的小孩兒。

翻著翻著,沈宴在床底的抽屜裡翻出來了一些物什,他看到那些東西之後許久沒動。

“怎麼了?“阮知微感覺到不對勁,湊過去看,發現那張抽屜裡隻有兩樣東西,一張語文卷子,還有一張被撕掉的照片。

“這些是什麼?”阮知微問。

沈宴安靜了一會,他沒想到,過了這麼多年,他居然還能清晰地記起這些東西的來源。可能傷害真的是永久的吧。

阮知微先打開了那個語文卷子,語文卷子空白一片,隻有作文題目那裡打了個黑色的叉,而那個作文題目的名字是“母愛”。

沈宴開口:“這個抽屜算是個垃圾箱吧,我會把這些讓我心情不好的東西都扔進去,然後就當作它們消失了,心情便會變好許多。至於這個語文卷子,”

停頓一秒,沈宴的聲音裡染上幾分譏嘲:“我現在還記得,我說這作文寫不出來,因為沒感受過母愛。然後語文老師說,世界上沒有不愛自己孩子的父母,一定是我不夠懂事,不能理解父母。”

這句話沈宴現在想起來都覺得他媽好笑,如果讓語文老師生活在他這樣的家庭裡,不知道她還能不能說出這句話。

阮知微也沉默了,有句話說得好,不知他人苦,莫勸他人善。

沒有人能真正與他人共情,又有什麼資格批判彆人的做法。

阮知微不想再討論這個了,她不想徒增傷心,她又看了看那張被撕掉的照片,照片是個小男孩,小男孩臭著一張臉,看著鏡頭的表情滿是不樂意,這個小男孩還依稀能夠看出沈宴的眉眼來。

“這個照片,好像是有一次拍全家福前,我和沈繁打架,他們不分青紅皂白地罵了我一頓,然後拍照的時候,我的表情就很不好,而其他人都是笑著的,我覺得自己太不入,乾脆把自己的那點照片撕下來了。”沈宴解釋道。

如果沒記錯的話,那張全家福裡,沈繁笑得格外得意。

或許他的失望就是這麼一點點攢起來的,直到現在徹底對他的父母死心。還好現在他有了阮知微,他們再也傷不到他了。

而阮知微的全部注意力卻被照片上的小男孩吸引,小時候的沈宴唇紅齒白,粉雕玉琢的,連不樂意的樣子都那麼可愛,看得她心都化了。

她愛不釋手:“你小時候好萌啊。”

沈宴:“……”

有那麼可愛嗎,沈宴覺得小孩子都差不多,毛都沒長齊。

阮知微忍不住翹起唇角:“我希望以後生的孩子是個男孩,像你,一定很可愛。”

“不,”沈宴還是更想要一個女孩:“我想要個女孩,和你一樣甜。”

他一定會把她寵成公主的,讓她泡在蜜罐裡長大。

說完這句話,沈宴卻又沉默了,他看著阮知微欣賞他小時候照片的模樣,心裡莫名地泛起了苦澀,連舌苔都開始發苦——

他沒有說的是,他其實不太敢養小孩。

養小孩是多麼重要的事,沈宴太怕養不好了,如果小孩像他一樣長大,那他寧願他沒有出生。

畢竟不是每一個缺愛的小孩都能像他這麼幸運,能長大後碰到阮知微。

或許能和阮知微在一起,已經花光了沈宴前半生所有的好運吧。

如果可以,沈宴也願意,花光下半生的運氣來換得和阮知微的相守。

——他與她,白首不分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