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已至此,你竟還想著討價還價,根本就是毫無悔意!”丁老將軍憤然用力一拍桌子,不屑再與薛氏糾纏,一雙虎目瞪著跪在麵前的不孝子,斬釘截鐵道:“要麼分家,你們一房通通給老子滾出去,要麼按著老太太的意思,讓你婆娘選條路。你自己決定吧!”
就算老三不爭氣,但終究還是自己的兒子,被薛氏當眾百般嫌棄,丁老將軍心裡自然是不痛快的,再看他垂頭耷腦的模樣,愈發覺得恨鐵不成鋼。
丁三爺聽得出老爺子已然耐心告罄,自己再磨蹭半句就極可能被直接掃地出門,忙飛快掃了薛氏一眼,想也不想地表態:“爹,我不分家!我這就寫休書!”
“彆!老爺子,老太太,我去家廟!”薛氏慌亂無措地膝行爬過來,連連磕頭告饒:“我自請降妾,去家廟悔過!”
薛家如今是大哥大嫂當家,她親娘是繼室,對先夫人留下的兩個兒子算不上慈善,薛氏跟兩個哥哥的感情更談不上親近,她自己的胞弟又是個比丁三爺更扶不起來的阿鬥,還要靠她接濟。她若是被休回家,大哥大嫂是絕對不會收留她的,甚至還會算計她再嫁。丁老三再不濟,論家世和皮相,那也是萬裡挑一的夫婿人選,更何況他們有多年夫妻情分,還有明媚在,即使今日他自請降妾,將來昌王得勢,憑著明媚,她也能再度翻身!
薛氏飛快權衡過利弊,這才做出決斷。
“薛氏走出這一步,應當是想以退為進,圖謀日後再翻身。”先一步從壽安堂出來,丁長軒回頭看了眼燈火明亮的上房,低聲說道。
丁賀揚眼底的涼薄更甚以往,“不過是仗著有昌王這個女婿罷了,殊不知靠山山倒,且看三叔能把正妻的位置給她留多久!”
聽說三叔近來尤為喜歡去梨園聽曲兒,若碰上個興趣相投、家世相配又溫柔小意的女人……
“不要做得太過分,不管怎麼說,還得顧著老爺子和老太太的心情。”丁長軒淡淡開口提醒。
如果不是顧念著老爺子和老太太的情分,早收拾了他們,也不會有這次的事。
丁賀揚暗忖,然而世上難買早知道。幸而明錦察覺敏銳應對果斷,江既白也難得靠譜,總算是有驚無險。
但是,隻有千日做賊,沒有千日防賊。給臉不要臉還企圖蹬鼻子上臉的玩意兒,還是得早點料理乾淨。
“聽說內閣接到了不少折子,奏請廢止鹽茶票據的新規?”丁賀揚問道。
丁長軒頷首,他如今除了在翰林院跟著大學士們修史,還被借調去內閣幫忙整理文書條陳,有時候還要幫忙草擬聖旨。褫奪薛氏誥命的那道聖旨其實就是出自他手。
“太子如今麻煩事纏身,原本依附於他的銀鋪東家們恐怕都要去抱昌王的大腿了。”丁長軒歎道:“論權術城府,昌王確是更勝一籌,不僅善於抓住機會,更能自己製造機會,這次若讓他如意,他與太子的優劣之勢必將翻轉。”
想到一夕間被“打掃”得乾乾淨淨的照霞寺,若非明錦早留了一手,太子此時恐怕有嘴也說不清。
“你覺得他會怎麼做?”丁賀揚問道。他這個弟弟師從方大儒,外人隻以為他做學問寫文章青出於藍,卻不知於實事政務方麵他更為擅長。
兩人沒讓長隨小廝跟著,隻有一盞燈籠提在丁賀揚手裡,夜風見涼,丁長軒雙手揣進衣袖裡往他身邊靠了靠,鳳眼微微眯著,如打盹的狐狸,隻有熟悉他的人才知道,這是他在認真算計人時才會有的狀態。
“昌王機關算儘,所圖無非兩樣:錢與人。而錢,說到底也是為了拉攏建構屬於他的派係。據我所知,最早上折子提出廢止鹽茶票據新規的戶部江陽清吏司郎中,應當就是昌王的人。”
丁賀揚聞言挑眉,甚為不解:“他讓他的人上折子反對新規?這是何道理?”
新規如果廢止,太子無疑受損失最大,但對昌王來說,也無異於傷敵一千自損八百。
“明修棧道,暗度陳倉。”丁長軒言簡意賅回答道。
丁賀揚凝眉,不消片刻恍然大悟,“一邊在朝堂上掀起新規廢止的風波,加劇各方受利者的危機,一邊給太子製造麻煩自顧不暇,他則從中周旋,坐吃兩邊紅利……當真是好計謀,也是好膽量。如此看來,我還是低估了他。”
身為龍鱗衛,丁賀揚效忠的隻有皇上,大位之爭他本不在乎,但昌王為了奪嫡算計到明錦乃至自家人頭上,他就不能忍了。
“行刺世子的刺客,你可問出些什麼?”丁長軒問道。
丁賀揚眸光一沉,“昌王從一開始就給自己留足了退路。據那幾個刺客交待,跟他們接頭的,是個叫皎月的宮婢,容妃娘娘的貼身大宮女。他們一直以為,是奉容妃娘娘的命令辦事。”
丁長軒唇邊浮上一抹冷笑,“他倒是把容妃算計得徹底。”
容妃並非良善之人,但刺客的口供一經呈送,皎月咬死了是受她命令收買禁衛,即便皇上知道她冤枉,為了給鎮北王府一個交代,容妃斷無生路。
昌王隱忍多年,不出手則已,一出手斷其榮華,再出手奪其性命。
涼薄無情、睚眥必報之本性可見一斑。
兄弟倆念及此處,異口同聲歎了口氣。
幸好,明錦及時醒悟,早早抽身。
在昌王的襯托下勉強被貼上“良配”標簽的江既白在宮門口跟老太太和嶽母道彆後就直接回了家,陪“氣病”的明錦下了兩盤棋,又數了半個時辰小棉襖的胎動次數,老婆孩子熱炕頭的日子過得可謂豐富又充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