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廂廊下,奉命守在門口的魏林雙眼赤紅地深深看了上房的那扇窗戶一眼,隨即垂首憋回眼底的滾燙淚意,逼著自己打起精神守護身後房裡她舍命生下的孩兒。
她摔倒後趁人不備塞給他的那枚平安扣如今正貼身放在他胸口,可惜,天不遂人願,二姑娘的這份善恩,青葙終還是無福消受了......
明錦得到消息的時候已經是轉過天的清晨了,彼時青葙的靈堂已經布置上了,隻是因為孩子一出生就被記在了王妃名下,為了不衝撞喜氣,隻停靈一日就得匆匆下葬。
涼薄如斯,就連前來稟報的林大管家也不免寒心。
“這一回著實遭了大罪,把人安頓下來後好生照顧著吧,請曹醫官放手幫她調理,一應開銷都記在咱們賬上。”明錦卻隻垂眸緩緩啜了口茶,說道。
那兩個人,做出什麼事來,似乎都不讓人意外。
青葙的葬禮倉促而簡單,甚至都稱不上葬禮,隻選了個時辰下葬而已。唯一值得一提的,可能就是有一副還算不錯的棺槨。
就在她下葬的時候,昌王府裡她原先居住的那處跨院已經撤去了白幡,裡裡外外徹底大清掃了一遍,煥然一新,絲毫不見她生活過的痕跡。
再轉過天,昌王府披紅掛彩,爆竹陣陣,擺足了陣仗給小公子辦洗三禮。
受邀前來的客人們表麵上頂著笑臉道賀恭喜,實則都揣著一肚子的疑惑不解。庶長子對當家主母來說確實是打臉麵的存在,但昌王妃年紀輕輕就把這孩子記到自己名下,雖說終究差了一層,但說是昌王府的嫡長子,也是合乎宗法的,將來被立為世子承襲王爵,也名正言順。
昌王妃這一步,是不是走得太急了些?亦或是,有什麼不能說的隱情?
莫非......是之前的那次流產?
眾人心中各有猜測,一場洗三禮,抱著探究的心思而來的人遠比真心實意來道喜的還要多。隻不過都是應酬場上的老手,最基本的體麵還是都有的。
明錦今日也帶著阿勤一起過來了,親自抱了抱孩子不說,還送了塊一看就水頭極好的翡翠玉觀音掛墜。懂行的不必看翡翠的水頭,隻看那雕工就都暗暗吸了口涼氣。可再看出手如此大方的人是誰,倒也覺得正常。
“今日你能來,我真的很高興。”儀式過後,江仲珽親自送她們出府,沒有江既白這個礙眼的人在,江仲珽臉上的笑容也真摯了許多。
被忽視的江司勤抬頭淡淡看了他一眼,複又端端正正走在嫂嫂身邊。
明錦笑得坦蕩豁然,“不管怎樣,孩子新生都是件值得高興的事。”
聽多了看多了場麵上的應酬姿態,明錦這句發自真心的話竟然險些讓江仲珽當場動容。
這人還真是......好而不自知。
“我聽到消息,皇上有意將大比武上表現優異的人外派去邊鎮協同防禦,不出意外的話,旨意這兩天就該下來了。”江仲珽說罷,自嘲似的扯了扯嘴角,“這些事,就算我不提醒,你應該也早知道了吧。”
以明錦在皇上跟前的臉麵,知道的恐怕比他都多。
如果有她相助......
不由自主思及此處,江仲珽再一次心頭泛酸,下意識就聯想到夢中的那些荒唐事。或許,真的是日有所思夜有所夢吧。
“小寶寶好看嗎?”坐上回家的馬車,明錦笑盈盈看著一直沒開過口的小家夥。
出於對小寶寶的禮貌,江司勤微微點了點頭,但隨即就繃著小臉鄭重強調:“我們元元最好看。”
明錦一個沒忍住朗笑出聲,但還是很配合地點頭,“嗯,咱們家的團子最可愛。”
誠如所料,外派的旨意在兩天後的早朝上正式公布,江既白和丁賀揚被派往甘州潼關鎮。江既白還好,丁賀揚因為身兼龍鱗衛北鎮撫使的緣故,這次是以監軍的身份過去,待犯邊威脅解除,就會先一步回京。
“我跟大哥說好了,明日城門一開我們就走,你不要早起送我了,好好睡。”江既白抵著明錦的額頭,不舍地親了親,低聲叮囑道。
明錦在他懷裡拱了個最舒服的姿勢,同樣不舍地強打著精神,“嗯,你放心去做該做的事,不用有任何顧慮,我能守好家,需要什麼就讓人告訴我......”
江既白聽她半閉著眼睛不厭其煩地碎碎念,忍不住低低笑出聲,“你怎的不叮囑我好好保重自己,平平安安回來?”
“每個戰士的家人都期盼如此。”明錦聽他這麼說,意識清醒了大半,臉頰貼著他溫熱的胸口心生無比的眷戀,卻不願用自己的情愫再給他增添絲毫壓力,提著語調拍了拍他的胸口,道:“少將軍,大家的心願就靠你啦!”
文死諫,武死戰。
天下將士的親人,無不期盼他們能平安歸家,可在他們身後,守著的是萬家百姓的平安。對守邊的將士們來說,寸土必爭,半步不能退。
自幼受鎮北王府家風熏陶的江既白,是絕對做不出畏戰這種事的。
所以,明錦隻能有一個願望,就是每一次出戰,他都能帶更多的將士們從戰場上活著回來。
江既白紅著眼睛無聲地用力樓緊她。
她,果然知他!
今日的避子湯裡,江既白額外叮囑田媽媽加了一味安神助眠的,守著很快睡熟的明錦不知不覺就過了一夜。
天邊剛剛泛出一絲魚肚白,世子府側門五道人影策馬而出,直奔西城門而去。
明錦醒來時天色已經大亮,伸手抹了把空蕩蕩的身畔被褥,失落感傾覆而下,將她兜頭罩了個嚴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