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是灰色的，天空、海麵、泥，”劉誌偉慢慢地說，“泥裡有洞，洞裡麵是海蟹，我那一次抓了很多。”回去他給炒了，那時候他的母親生病，他炒得很香，但是那一盆炒海蟹最終因為男人和女人的爭吵被女人一手打翻在地。
所有死去的海蟹用各種怪異的姿勢躺在地上，一動不動，就像那時候的劉誌偉。
“好吃嗎？”喬恩的問題忽然打斷了劉誌偉的回憶。
“什麼？”
“海蟹，”喬恩很認真地問，“好吃嗎？跟肉蟹煲的蟹是一種螃蟹嗎？”
劉誌偉：“……不是一種，應該還是挺香的。”
喬恩開始吞口水了。他對飛行員說：“找個灰的海灘，不要沙灘，找海蟹多的。”
飛行員：“……”他怎麼看得到泥裡有多少海蟹！
-
幾十分鐘後，他們終於降落在了一個海島上。那個海島就像喬恩說的那樣，有一片海泥構成的海灘。喬恩沒有任何滯留在讓他們降落的那片白沙海灘上的意向，他等陸易把他們的行李搬下來了，立刻說道：“走，抓螃蟹去！”
陸易看了看劉誌偉，歎口氣替自己的老板擦屁股：“這裡信號不太好，你可以先給你那邊打個電話……”陸易說到一半才發現劉誌偉根本沒在聽。他專注地看著喬恩推動自己的輪椅向那片泥灘前進的背影。
長長的白沙海灘上印出了兩條輪印，喬恩一個人賣力地往前。
劉誌偉不由自主地跟了上去，握住了輪椅後的手柄。喬恩回過頭來問：“要什麼工具嗎？”
“不用的。”劉誌偉說，“大一點兒的泥洞，挖一挖，十有八九都有。”
喬恩說著更加快速地掄動胳膊：“快快、再快一點。”
劉誌偉於是也加快了步伐。海水剛剛退潮，泥土裡有許多冒出氣泡的小洞。劉誌偉指著其中一個對喬恩說：“你試試。”
喬恩絲毫沒有架子地彎下腰，用手指戳了進去，沒有幾秒鐘，立刻發出了一聲慘叫：“嗷！”
劉誌偉緊張地問：“怎麼了！”
喬恩將手指一把拔出，上麵竟然夾了兩隻海蟹。
劉誌偉默默地遞給他一根草杆：“用這個吧……”
有了草杆，喬恩的釣蟹工作便順利了很多。他甚至放棄了輪椅直接坐在了泥地上釣蟹。黃色的海綿寶寶襯衫被沾得到處都是泥巴。那樣興奮孩子氣的狀態就像他第一次和劉誌偉偷偷溜出去去射箭館射箭一樣。
劉誌偉恍惚中看到了曾經的自己。第一次去海邊，第一次挖海蟹，父親第一次用心地照顧母親。
那天他本來應該很快樂的。
“zeo!”喬恩又一次打斷了劉誌偉的出神，“夠了嗎！”
“什麼？”
“今天的午飯和晚飯！”
劉誌偉反應了好一會兒。接著他意識到了什麼：“我們真的要自己做飯？！真的要在這裡待三天？！”
喬恩抬著眉毛看他：“我從來不食言。”
劉誌偉傻眼了。
“到底夠不夠？”喬恩一指被壘在一旁的釣出的小螃蟹們，卻發現這麼一會兒已經逃了大半。
劉誌偉看了喬恩好一會兒，緩緩地說：“隻有母的能吃。”
“啊？！”喬恩立刻用手扒拉了一會兒那堆螃蟹。數量是不少，但是母的實在不多。
喬恩於是又堅持不懈地抓了幾十分鐘小螃蟹。
劉誌偉和陸易不得不在一旁幫忙。即使雙腿的褲腳都挽到膝蓋以上，他們還是不可避免地沾了滿身的泥濘。
此刻的喬恩一點也不像颶風裡最重要的頭兒，他就像一個天真的大孩子，隻是在享受玩耍的樂趣。又是幾十分鐘後，正在努力引誘一個洞裡的母螃蟹的劉誌偉，忽然聽到喬恩說：“zeo。”
劉誌偉茫然地抬起了頭。
“現在還是灰色的嗎？”喬恩沒頭沒腦地問。
“啊？”
喬恩坐在泥土上，兩隻手和無法動彈的雙腿都滿是灰泥。他定定地看著劉誌偉，又問了一遍：“在你的眼裡，現在這片海灘，還是灰色的嗎？”
劉誌偉怔怔地跪坐在地上，一動不動地維持著那個姿勢。
當然不是灰色的。天空是藍的，海水是碧綠的，喬恩身上的海綿寶寶是耀眼的黃色。所有的一切都很鮮豔，連風都是青色的。
那麼鮮豔而清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