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4.九十四(1 / 2)

安樂死 風溯君 9356 字 10個月前

劉誌偉的廚藝好, 買了多少食材就整了多少菜, 半點沒有之前節省的模樣。喬恩早就已經在餐桌前準備好了,幫忙擺出了盤子刀叉和筷子。

劉誌偉說:“等一等吧,還有好一會兒呢。”

喬恩正想問為什麼這一次劉誌偉要做那麼多吃的,就聽到外麵傳來了煙花爆竹的聲響。

喬恩嚇了一跳:“出什麼事了?!中國不是禁槍嗎?!”

“是炮仗。”劉誌偉望了一眼外麵說, “儘管城市裡已經禁止燃放煙花爆竹了,但是還有是有人悄悄放的。”

喬恩睜大眼睛吹了一聲口哨:“酷——”

劉誌偉趁鍋裡煮著東西,把電視打開了,隨便調到了一個播放往年春晚的頻道, 將聲音也調大了。

喬恩問:“這是什麼?”

“每年的必備節目,這是以前的回顧, 我們的年夜飯能一直吃到淩晨,所以菜會源源不斷地上,以前這是每年唯一奢侈的時候,現在已經淡化了,”劉誌偉說,“這個節目是中央台辦的,中國人過年的時候一般都會看。”

喬恩盯著屏幕一時被上麵的節目吸引住了。現在播放的是一個武術表演節目, 配上氣勢磅礴的音樂,能讓人心潮澎湃。

劉誌偉看了一眼就回去盯鍋了, 喬恩在那頭不斷喝彩:“天哪!太厲害了!”

劉誌偉將油煙機開小了一檔, 聽著外麵電視的聲音和喬恩不斷的喝彩聲微微出了神。

這十年間他過的年各種各樣, 就是沒有一次有現在這樣的感覺。

過去他跟裴澤住在一起, 過年的時候裴澤多數也會回家。他走之後出租房裡的人幾乎也都回了老家, 偶爾會有幾年有一兩個人繼續住在那個出租屋。但他們過年跟劉誌偉是沒有關係的。

劉誌偉通常就躺在自己的那個小小的房間裡,給自己煮一碗麵,半躺在床上打開電視看春晚。

房間裡是冷的,所以他會用一張毛毯蓋住自己,一邊看一邊用手機給他認識的大大小小的可能根本記不住他的那些娛樂圈的人發拜年短信。每一條都得絞儘腦汁,小心翼翼,不能群發,力求對方能在新的一年想起自己這個頗有用處的龍套。

他都不知道這樣過過多少個年了。甚至有幾年,他看到過年就會產生條件反射的厭惡感。

這一年有點兒特殊。

他在瀕臨喪失夢想的關頭遇到了喬恩,在走投無路的時候莫名其妙地結了婚,還在幾個月內紅了,買了新的房子,有了新的人際網,一切都好像光明亮堂,所有的晦澀都被一掃而空。

他無數次懷疑自己是不是在做夢,可是現在,他站在油煙彌漫的廚房裡,聽著外麵的炮仗和電視機裡傳出的聲音,他有了一種很踏實的感覺。

這一切都不是夢。

他今年跟一個叫做喬恩·威廉姆斯的外國男人結婚了,他們有了新的房子,他有了新的名字叫做Zeo,他拍了一部自己出演男二號的作品,有了口碑,也有了自己的粉絲。

他的丈夫喜歡讓他叫自己“喬尼”,對方是個殘疾人,也許能站起來,也許一輩子也站不起來。對方曾經是個希望安樂死的抑鬱症患者,可他同樣隻是個普通人,現在他坐在他們的客廳裡,看著中國的春晚,不知道有沒有聽懂電視節目裡的中文,頻頻發出驚歎聲。

他們隻有兩個人,但是劉誌偉已經不再有每次過年感到的那種內心的荒蕪感。

這所有的一切對喬恩是新的,對劉誌偉也是嶄新的。

——這是一個他一生裡過過的最好的新年。

劉誌偉將到了火候的菜蓋上蓋,關了火悶著,從自己買回來的物什裡掏出了一疊紅紙,對喬恩說:“‘入鄉隨俗’,貼窗花和對聯的任務就交給你了。”

-

許庭和許願將車停在了家門前的車位裡。熄了火之後他倆沒有立刻下車,還在車裡坐了一會兒。

許庭說:“怎麼樣?走嗎?”

許願仿佛覺得很冷似的,將兩個手插在兩腿間捂著,聳著肩膀說:“我在考慮……”

“考慮什麼?”許庭知道這次回家對許願來說很難,許願好幾年沒有回家了,東西每次都靠許庭送,爸爸生病住院許願都沒去,隻托許庭送保健品。結果第二天爸爸的病房就換了,單人病房,用的還是許庭的名義。許庭有一次看望的時候,站在病房裡衝下麵望去,看到許願就站在樓下跟主治醫生說話,說了沒兩句看到上方的許庭就落荒而逃了。

他怕許庭把他拽上去見老爸。

許庭知道不能把許願逼得太急,於是他還有耐心地這麼問了一句。

許願緩緩地說:“……我在考慮回家是馬上衝進廁所還是先招呼爸媽。”

許庭:“……”

許願憂心忡忡地說:“你說我要是給他倆看見了被立馬轟出來怎麼辦?這周圍有公共廁所嗎?”

許庭把車門鎖開了:“下車。”

許願不情不願地下了車,跟許庭一起將車裡大包小包的年貨都卸下了車。

許庭先上門去按門鈴了,許願磨磨唧唧地跟在他背後。

門很快開了。中年女人打開了門,見到許庭臉上就露出了笑容,接著視線移到了在後方站著的許願身上。

天色已經黑了,房子裡的燈光投射出來,能將門外的許庭照亮,卻在許願腳前劃出了一條陰陽分界線。

許願像是條被拋棄的小狗,落魄地站在外麵,不知道是上前好還是不上前好。

“媽。”許庭叫了一聲。

中年女人從怔楞中回過神來,嘴角上翹,說:“願願回來啦。”

許願躑躅著叫了一聲:“……媽。”

兄弟倆的母親半蹲了下來,像是招呼小孩子一樣,對台階下的許願說:“快過來,媽好長時間沒見著了。”

許願肩挑手提地上前,半隻腳腳踏進了光亮的地方,低著頭說道:“媽……我都一米八了。”

母親站起來上前兩步,將許願一把摟進懷裡,許願整個人於是同許庭一樣,進入了光亮中。母親的表情語氣都是尋常的,但是雙臂卻摟得越來越緊。

許願強行瞪大眼睛,用力憋回眼底的濕氣。

“哎……高了,壯了,”許母說著鬆開了他,用雙手摸他的臉頰,“也憔悴了。”

許願抿著嘴唇,嘴角微微上翹。拘謹得根本不像許庭平時見到的他。

“進來吧,彆杵外邊兒了。”許母將兩個大男孩兒往裡麵推,許庭一邊走一邊問:“爸呢?”

“樓上書房呢,剛叫他。”

許願咯噔一下,猛地卸下手裡的東西,幾大步衝向了洗手間。誰料他剛一打開洗手間的門,就見到樓梯上的中年男人下來了,許願同對方打了個照麵,一聲“爸”堵在喉嚨裡,許願像是見了老虎的貓,猛地衝進洗手間,將門在他爸麵前“嘭”地一下關上了。

他爸:“……”

許庭:“……”他決定以後把爸的頭像貼自己門上。

許願在廁所裡一邊解決生理問題一邊哆嗦著考慮自己如果龜縮在洗手間一晚上的可行性。可是許庭根本就不給他機會,在外麵“咚咚咚”敲門。

“你尿頻尿不儘啊?怎麼還沒好?”

“你才腎衰!”許願在裡麵吼了一句,讓他出來卻又不敢。他洗了手,在鏡子前麵給自己做思想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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