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個故事——(1 / 2)

第1章

“金玲,在我走後, 你和三好不要吵架, 要遵守宮規, 不要互相傷害, 要互相扶持。”江采瓊拉著坐在床前小女孩兒的手說道,聲音虛弱,可見她已經是不能長久了。

“夫人對不起,都是我不好, 如果不是因為我,你也不會死,對不起。”

“不要哭, 後宮不會可憐會哭的人。”江采瓊嘴角露出一抹笑容, “我不喜後宮生活,如此去了, 也是一件好事。”

“夫人……”

雲夢還要在說話,這時候一個小女孩兒從外麵跑進來, 手中捧著一朵白色的瓊花, “娘你看啊, 我把揚州的瓊花帶回來了, 娘你看看啊,這是揚州的瓊花。”

江采瓊家在揚州,她也喜歡揚州的瓊花,但她知道她這輩子是不可能再回揚州的了,臨終之前看一眼揚州的瓊花也是好的。

看著瓊花上麵白色的花瓣, 做人就要和瓊花一樣,一定要清清白白的才好,可是如此乾淨雪白的瓊花摔在了地上,染上了灰塵,就如同她一般,已經入了宮,便再也無法將掙脫出去了。

“三好金玲,從今以後你們要互相扶持,在宮中隻有你們兩個最親的親人了知不知道?”

“娘,我知道,我們以後一定互相扶持,相親相愛。”劉三好趴在江采瓊床前,眼淚不停的往下掉,“嗚嗚嗚,娘你不要走,不要丟下三好一個人。”

對於一個幼女來說,和娘親的分彆是一件非常痛苦的事情,死亡,意味著永遠不會再見麵,今生今世,永遠的和這個人分開,再也沒有相見的可能了。

但是無論如何挽留,如何哭訴,已經病入膏肓的人再也不會回來了。

最終,江采瓊握著這一株瓊花,咽下了最後一口氣,劉三好哭的和一個淚人一般,雲夢在一旁也不由得淚目,生離死彆,向來都是最能夠直擊人內心深處的。

布吉祥聽到哭聲變大了,進來之後果發現江采瓊已煙氣了,過去拉開劉三好和雲夢,讓人將江采瓊的屍體帶走,宮中有規定,凡是宮女去世,都要將骨灰火化了,撒入枯井當中。

一旦入了宮門,便是宮中的人,哪怕是死,也不可以離開宮闈一步。

雲夢和劉三好看著江采瓊的骨灰撒入枯井當中,在骨灰全都撒下去之後,劉三好拿著那一朵瓊花,將窮花瓣摘下來,撒入枯井當中,“娘,這是你最喜歡的瓊花,三好不能陪你了,今後你隻有與瓊花為伴了。”

布吉祥看著哭得和淚人一樣的兩個人,蹲下來拉著他們的手,“今後如若你們有什麼需要的,都可以來紫竹林找我,我能夠幫助你們的一定幫。”

“多謝布公公。”

遠處的阮翠雲看著此情此景,也不由得感到悲哀,江采瓊的手藝她是知道的,本來罪婦入宮應是為最低等的宮女,但她實在是不忍心江采瓊的手藝無人問津,那一雙巧手淪落到做粗活,所以讓拿支鳳凰金釵的最後一步交給她做,沒想到卻因此讓喪了命。

能夠有那般手藝的人,都是心思純淨之人,可是就是這樣心思純淨的人卻好像是一個笑話,成了宮鬥的犧牲品。

說到底,終究是她害了她,如若她一直無人問津,在宮中做著各種粗活,沒有機會做金釵,也就不會死了。

布吉祥領著兩個孩子走了,阮翠雲抹了一下臉上的淚水,也轉身離去。

夜晚,劉三好躺在床鋪上睡不著,她想她娘了,感受到身旁有異動,“金玲,你也睡不著嗎?”

雲夢坐起來,左右看看,他們這間房子裡麵有六七個小宮女,很顯然這不是一個談話的好地方,“三好,你和我出來一下,我有話和你說。”

“什麼事情啊?”

雲夢示意劉三好出來,兩個小個頭的偷偷溜了出去,坐在門口的台階上。“金陵你有什麼扼要和我說的?”

“三好對不起,都是因為我。”

“金玲你為什麼突然這麼說?”

雲夢抿了抿嘴,“都是因為我,才讓夫人去世的。”

劉三好驚訝,“怎麼會是因為你呢?我娘是因為鳳凰泣血才被郭太後給仗責的,這和你沒關係。”

“可是鳳凰泣血和我有關係啊。”雲夢將姚金玲夜晚去偷看鳳凰金釵,不小心將紅色的蠟油滴到了鳳凰的眼睛上,這才造成了鳳凰泣血的樣子。

“怎麼會是你啊金玲,是你讓我沒有娘的。”劉三好不敢相信,失母之痛她還沒有緩過來,現在就和她說她娘的死本來可以不必發生的。

“對不起三好,就算是你不原諒我也沒關係,我隻是想要和你是清楚這件事情,你怨我也好打我也好,我都願意接受的。”

劉三好掙脫雲夢握著她的手,“我現在心很亂,你不要和我說話。”

說著跑回了房間,雲夢卻在這裡坐著,吹著晚風麵無表情。

她現在叫姚金玲,本來是劉府買回去伺候大小姐的丫鬟,但是一朝劉父被充軍邊塞,江采瓊身為家眷入宮為奴,江采瓊不想帶著女兒以前入宮為奴,便帶著兩個孩子極力的逃跑,可最終還是被抓了,而他們幾個人也跑散了,好在最終都入了宮,成了宮婢。

劉三好是一個好人,從她的名字就可以看出來,說話好,做好事,存好心。

姚金玲和她不一樣,她是一個有仇必報的女人,誰要是想要害她她必然雙倍奉還,劉三好是對所有人好,而她是隻對劉三好一個人好。

因為性格迥異的兩個人成了最要好的姐妹,從而引發的一係列故事。

劉三好因為她的說好話,做好事,存好心,在宮中贏得了所有人的喜愛,而姚金玲她隻要反擊一下,便會被人揭穿,說她不是一個好人,可明明是有人先陷害她的,她不過是反擊而已,被人陷害了還忍氣吞聲的那是傻瓜。

就是因為這種不平衡,讓姚金玲受到了越來越多的心理創傷,從而整個人都已經黑化了,為了達到自己的目的不擇手段,她從來都隻是想要往上爬而已,她不想要做一輩子的奴才。

力爭上遊是個褒義詞,姚金玲想要往上爬也不是一個壞的念頭,但是就是因為她用錯了方法,做錯了很多的事情,最後導致眾叛親離。

如果能夠重新來過一次,姚金玲不認為她的思想錯了,她隻不過是用錯了方法而已,這一次她不想要爭了,也不想要鬥了,她隻想要出宮之後能夠有一生平穩的生活。

就好像劉三好向往的生活:有一棟不用太大的房子,在門前種上一顆瓊花樹,在院中有一棵棗樹,夏日的夜晚可以用棗子煮上一碗甜湯,坐在棗樹下數著星星,微風吹過,瓊花的香氣飄進院中。

日出而作日入而息,歲月靜好。

這本就不是什麼難實現的夢想,但是姚金玲還有一個願望就是能夠出宮,這個就讓雲夢為難了。

身為罪臣家屬入宮為奴,那是一輩子都不許出宮的,就算是皇上大赦天下,那也是需要表現好的人才能出宮。

雲夢悄悄的來到城牆邊上,看著高高厚厚的城牆,她現在沒有武功在身上,就以這小豆芽一樣的身體,現在根本逃不出去,更何況所有人都知道她和劉三好的關係,她跑了之後劉三好肯定會有麻煩。

至於用要假死,她倒是有可以讓人假死的藥,但是宮女死後屍體會被火化撒進枯井當中,到那時候她可奇就真的死了。

就連兩個法子都被否定了,正在雲夢想著還是應該從長計議的時候,忽然旁邊有一道聲音傳過來,“你是什麼人?在這裡乾什麼?”

雲夢看過去,是一個和她現在年紀差不多的小男孩兒,根據姚金玲的記憶,她知道這個小男孩兒就是先帝的兒子光王,“奴婢見過光王殿下。”

“起來吧。”李怡年紀不大,但語氣卻是一派老成,“你還沒有同本王說,你在這宮牆下做什麼?你莫不是想要偷偷的跑出去?”

“奴婢不敢,隻是天氣太熱了,循著涼爽的地方走,不自覺的便走到這裡來了。”

李怡點點頭,算是接受了雲夢的這個理由,他走到宮牆根底下,撫|摸著冰冷的牆壁,“可是本王想要出去,帶著母妃一同出去。”

李怡,便是日後姚金玲嫁給的那個人,裝瘋賣傻了十幾年,最終終於得到了皇位,而姚金玲便是他的麗妃,說來也可笑,李怡之所以會娶姚金玲有兩個原因,一個原因就是可以用她來平衡當是朝中奸臣馬元贄的外甥女在後宮一家獨大,二來就是因為他問劉三好是否希望他納姚金玲為妃,那時候劉三好看出來姚金玲對他情根深種了,自然是說‘是’的。

李怡喜歡劉三好,因為她的一句話可以納一個人為妃,甚至是後來在劉三好和一個侍衛有孕的時候他都可以說她腹中的孩子是他的。

這些都是姚金玲在死後才知道的。

“光王如果沒有什麼事情的話奴婢就先告退了。”雲夢不想要再和這個人有任何的牽扯,行了一禮剛要走。

可這時候李怡卻叫住了她,“你等一下。”

“光王還有什麼吩咐嗎?”

“看你的穿著好像是尚宮局的學婢,你叫什麼名字?”

“姚金玲。”

李怡反複的說著這三個字,隨後故作威嚴道,“我記住你了,也希望你可以忘掉我剛剛說過的話,不然我一定會對你不客氣的。”

“是,奴婢記住了。”雲夢說完轉身便走,怪不得能夠忍辱負重十多年呢,豁然不簡單,小小年紀就知道威脅人了,長大了還得了?

回去的時候也是偷偷的回去,劉三好很顯然還沒有睡,但是她沒有和雲夢說話,雲夢也回了自己的位置閉上眼睛睡覺。

是姚金玲將鳳凰朝日金釵造成了鳳凰泣血的模樣這件事情越早讓劉三好知道越好,她也不後悔告訴她,如若她因此記恨於她也是應該的,畢竟這件事是姚金玲的錯,她不殺伯仁,伯仁卻因她而死。

不知不覺間睡著了,第二日感覺有人推她,睜開眼睛一看劉三好看著她,“金玲起床了,該去做早課了。”

“三好,你……”

“什麼都不要說,我不怪你,真的。”劉三好很是真誠的說道,“其實我娘早就已經生病了,隻不過正好這個時候被郭太後懲罰而已,在宮中位高權重的人太多了,我們這些做奴婢的隨時都有可能腦袋搬家,我娘不過是早我們幾年走了而已,我相信在我們死後一定會和我娘見麵的。”

劉三好拉著雲夢的手,“金玲,娘在走之前讓我們互相扶持,相親相愛,我們應該按照娘所說的,永遠不要讓她九泉之下不得安寧。”

“謝謝你三好。”

劉三好是個好人,這一點雲夢不得不承認,她從前也在皇宮當中生活過,一個奴婢的命是最不值錢的,上麵的人想要他們死就和碾死一隻螞蟻一樣簡單,隻需要輕飄飄的一句話而已。

也隻希望她的說好話做好事存好心真的能夠幫助到她。

應該可以的吧,畢竟在她死後,劉三好出宮了,在幾年之後還和她所喜歡的男人相遇了。

現在兩個人都是尚宮局的學婢,因為年紀小隻能做學婢,待到長大之後參加考核如四房,入不了四房的便會被打發了去在粗使的宮女,雖說都是做宮女,但是在尚宮局當中做宮女,和在其他的地方做宮女還是有著區彆的。

在尚宮局當中每日要做的工作也是有一定數量的,而且隻聽自己那一房管事一個人的話就可以了,但是在尚宮局之外的地方做宮女,可就是要被隨意的呼來喝去。

在做學婢的這段日子裡麵,四方所有的東西都要有接觸,然後按照自己的喜好去著重的學習,待幾年之後可以報考自己所擅長的那一房。

從前姚金玲是入了司珍房,學著做了珠釵翠環,而劉三好本來是想要繼承她娘的手藝如司珍房的,沒想卻陰差陽錯的入了司製房,學著做衣裳。

這一次雲夢不打算入司珍房也不打算入司製房,而是入司膳房。

相比較吃食,後宮的女人對於精美的首飾漂亮的衣服和華美的擺設更加上心,反倒是因為都要保持窈窕的身材,吃的並不多,隻需要研究著花樣,每樣做一丁丁點送上去就行了。

當然了,在不出彩的同時也是承擔著巨大的風險,如若宮中的哪個主子吃壞了東西,最先要問責的便是司膳房。

而雲夢之所以頂著這些種種不好堅持入司膳房的原因就是因為不出彩,待日後就算是她偷偷跑出去引起的波動也是最小的,而且她也沒有想要往上爬的意思,所以她會是最底層的女使,就算是有人因為飲食出事了,也不會責罰到她的頭上。

“金玲你真的想好了嗎?你要報考司膳房?”劉三好再次向雲夢詢問,“可是我覺得你在珠釵的手藝也不錯,如若做珠釵的話一定能夠得到賞識的。”

“三好,我不想要得到賞識,我隻想要安安穩穩的生活著。”雲夢長歎一聲說道,“夫人因為做了不合適的珠釵而喪命,我也害怕我會因此喪命,所以我想要去司膳房,我聽說在司膳房可以把做壞了的吃食帶出來,到時候我故意做的醜一些,我就可以帶出來給你一同吃了。”

“謝謝你金玲。”劉三好心中滿滿的感動,同時也在心中歎氣,因為她娘的緣故,讓金玲對做珠釵翠環都有陰影了,可這也是無可奈何的事情,在宮中給主子們辦事兒,可是要處處小心的。

“啊,你這個學婢好大的膽子啊,竟然敢要偷拿司膳房的東西出來。”這時候身邊一道聲音傳過來。

雲夢和劉三好看過去,赫然便是李怡正站在那兒指著他們,“奴婢參加光王殿下。”

“起來吧。”李怡看著她們兩個人,“你們不能從司膳房拿東西出來吃,不問自取則為偷,如若被人知道可是要受罰的。”

“奴婢方才失言了,還請王爺不要告訴其他人。”雲夢對著李怡行了一禮說道。

劉三好也跟著行了一禮,“光王恕罪,金玲她沒有去偷東西,不過是說說而已,還請光王不要介意。”

“金玲?姚金玲?”那夜的天太黑了,他也沒有看清楚那個小學婢的模樣,不過名字他記住了,現在模樣也看清了。

李怡就算是再少年老成,也還是小孩子心性,清了清嗓子說道,“咳咳,想要本王為你們保密,你們可有什麼好處給本王?”

“不知王爺想要什麼好處?如若我們有的定然給光王奉上。”劉三好恭敬的說道。

李怡看向雲夢,“那你說說,你有什麼好處可以給本王的?”

嗬嗬,她一個小小的宮婢能有什麼好處給她,這剛剛入宮沒幾個月,就連月例銀子也都還沒存下多少呢。

“不如王爺也告訴我們一個秘密,我們幫你保守如何?如若我們說出去了王爺也可以將我們的秘密告訴他人,如何?”雲夢嘴角含笑說道。

“金玲……”劉三好有些擔心。

李怡卻是一笑,“你當我是傻子不成?我告訴你們我的秘密豈不是給你們威脅我的機會了,我才沒有那麼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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