慶王府, 正院。
“王妃認得此人嗎?”
慶王妃站在廊下, 冷眼看著院子的兩個人。一個是慶王,他一身銀袍軟甲,手裡還提著劍, 似笑非笑地看著自己。
還有一個滿臉是血的人被扔在地上。
“認得,這是我的表兄衛驍。”
“他剛才已經簽字畫押,說是你指使他去殺害威遠侯府的薛姑娘。”
慶王話音一落, 扔在地上的那個人掙紮著動了動, 最終徒勞的軟了下去。
慶王妃沒有半分觸動, 寒著臉道:“他被你打成這樣,想說什麼認什麼還不是你說了算, 你要他招認謀反都能給他畫上押。”
“王妃好辯才。可惜了, 這廝不是我審的,而是錦衣衛的指揮使程敬親自審的, 供狀也是老程記錄的,這會兒想必他正在宮中向父皇稟告, 你說,父皇會覺得這是屈打成招的嗎?”
這話一出,慶王妃的身子微微晃了晃,全靠身後的媽媽扶著方才穩住。
慶王笑道:“表姐, 你聰明一世,在彆人背後搞小動作, 躲躲閃閃那麼久, 任誰都抓不住你的小尾巴, 怎麼一個話本子就讓你坐不住了呢?溶溶嫂子不僅長得比你漂亮,連話本子也寫得比你好,你心裡真是嫉妒得冒了火吧?”
“你……”慶王妃在瞬間杏眼圓睜,指著慶王,“是你叫梁慕塵把書拿到我跟前顯擺的?”
“不錯,”慶王一口應下,“你這個人向來自視甚高,自命京城第一才女,詩詞歌賦沒見你寫出什麼花兒來,名頭倒是喊得響。這幾年你寫那話本子,叫什麼來著,竹間生?名字聽著挺好聽,可我知道你那些東西其實不好賣,京城好幾家書局都有你出的銀錢,不要彆人的,就爭著印你的書。若是你早知道《歡喜記》是溶溶嫂子寫的,恐怕她這書根本沒有上市的機會。”
溶溶這本《歡喜記》一直在楊佟出麵在與書局斡旋,甚至連碧水公子這個筆名都是楊佟在書局臨時給溶溶取的,旁人都以為是楊佟要換個筆名換種風格,根本沒想到背後的寫手另有其人。
慶王妃聽得咬牙切齒:“所以那天,你那位好側妃是故意在我跟前惺惺作態,裝模作樣?隻為了逼我生氣?”
慶王隻是笑:“用得著慕塵逼你嗎?你什麼樣的人你我都有數。”
慶王妃見狀,忽然轉怒為喜:“想想也是,你可不就喜歡裝模作樣的女人嗎?你喜歡她,說到底你還是喜歡我。”
“我何德何能跟王妃相提並論,至少,我沒有王妃這樣的自信。”梁慕塵從院子外麵走進來,正好聽到慶王妃的話,笑著接過話,站到了慶王身邊。
慶王本已因慶王妃的話微微變色,因著梁慕塵的到來,神色驟然舒展,壓根不再給慶王妃一個眼神,隻看著梁慕塵,溫和道:“你怎麼過來了?”
“太子殿下和姐姐來了。”
慶王回過頭,便見太子和溶溶站在院外,隻是他們的目光並沒有落在慶王身上,而是越過慶王看向了廊下的慶王妃。
出乎意料的,太子的目光很平靜,平靜到連慶王都覺得奇怪。
“皇兄。”
“宮裡傳話出來,把她送去大理寺按律處置。”
“是。”慶王應下之後,跟在太子身後的大理寺官差朝慶王妃而去。
“不!”掙紮之中,慶王妃的頭麵滾落到了地上,她猶自怒道,“我祖父是本朝元老,他有丹書鐵券,他會救我,你們不能動我!”
慶王道:“若是老公爺想救你,你覺得大理寺的人敢到王府來抓人嗎?”
他的話宛若千斤頂一般砸在慶王妃頭上,但她依舊不肯相信:“你胡說,祖父最疼我,他不會不救我的。”
這一回,不等慶王再發話,大理寺的官差塞住了她的嘴,將她押解出去。
溶溶一直站在太子身後,看著從前趾高氣揚的慶王妃被官差從院中狼狽地押著走出來。
離得越近,越發看得出她眼中的不甘、憤怒和暴戾,然後又看著她一點一點離她遠去。
不知道為什麼,溶溶沒有自己想象中的激動,甚至有一種輕飄飄的感覺。
許許多多的往事突然間從四麵八方湧進她的腦中,記憶的洪流瞬間將她整個人吞噬。有時候是在敬事房跟小路子一起踢毽子,有時候是大著肚子跟翡翠一塊兒在東宮花園散步,有時候是在靜寧侯府跟蓁蓁一起躺在被窩裡說話,有時候是在槐花巷給梅凝香做糕點拉攏關係,有時候是看著元寶跟劉禎一起玩雙陸。
每一個都是她,她一時記不清楚自己到底是哪一個了。
“皇兄。”慶王領著梁慕塵上前行禮。
太子頷首:“有些口渴,泡壺茶吧。”
“皇兄皇嫂,這邊請。”
茶是在慶王的書房喝的。
長條形的幾案,太子坐上首,溶溶在一側。
慶王拎著茶壺,給他們倆倒了茶,放下茶杯垂頭跪坐在一旁。
梁慕塵見狀,同他一般跪坐在他身後。
“四年前的事,你是自己說,還是我來問?”
慶王微微一愣,四年前的事,皇兄離京之前他已經全部說過了,然而目光落在一旁的溶溶身上,旋即明白皇兄是想讓他說給溶溶聽。
可是,這裡溶溶在,慕塵也在,他不想把那件事說給慕塵聽。
梁慕塵並不知道四年前發生了什麼,見慶王垂首的模樣,緊張地攥著裙子,又朝溶溶投去求助的目光。對於太子,她一直有一種天然的畏懼。
可惜溶溶此時目光有些渙散,不知道在看哪裡。
沉默之中,梁慕塵壯著膽子扯了扯慶王的袖子:“王爺,四年前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慶王握住了梁慕塵的手,稍稍鎮定了一些,“四年前,皇兄大婚在即,母後從敬事房派了一位宮女到東宮侍奉皇兄,皇兄很寵愛她,很快,這位宮女就有了身孕。”
太子始終沉默著,溶溶則看起來神情恍惚。
梁慕塵便問:“是元寶的生母傅側妃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