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豆在家眼巴巴等到黃昏,越等越心神不寧,彆說賀雲欽,連哥哥和王彼得都未回來,胃裡仿佛壓著一塊石頭,一整天吃不下東西,顧及著自己的身體,強逼著往下吞而已。
沒有什麼比一味枯等更讓人覺得煎熬了。等到後半夜,眼看依然沒有消息,紅豆雖然仍抱著堅定的信念,身體卻吃不消了,晚飯時好不容易塞下去的東西,全都吐了出來。
賀太太本就極為憂心兒子,這一下覺也顧不上睡了,連夜令下人熬些清淡易消化的粥,再佐以開胃的小菜,一做好便親自帶人送到紅豆房中來,柔和地勸慰道:“好孩子,這樣下去你身體熬不住,無論如何要墊些東西。”
虞太太也正要想法子給紅豆開口味,眼看紅豆婆婆想到她頭裡了,感慨之餘,連忙拉著賀太太坐下,隨後便親自端起碗匙,要給女兒喂食。
抬眼對上母親和婆婆關切的目光,紅豆深吸了好幾口氣,竭力壓下紊亂的心緒,告訴自己:從北區撤回來都需好幾個小時,才一晝夜,沒有消息分明就是好消息。
她勉強笑了笑,接過碗道:“媽,不用您喂,我自己來,吃完我就睡覺,婆母,媽,你們也早點歇息。”
當著婆婆和母親的麵,她硬逼著自己吃淨一整碗粥,為了讓她們安心,還特意將乾淨的碗底倒過來給她們看。
虞太太和賀太太本來心中極煩悶,誰知紅豆竟有這麼孩子氣的一麵,忍不住都笑了起來,這一笑,心底的擔憂也跟著減輕不少。
賀太太又說了幾句話,囑咐了又囑咐,這才回了房。
虞太太打定主意要照看紅豆,並不肯離去。
紅豆在母親的監視下主動上了床,將被褥拉高到胸前,試圖讓自己放鬆下來,可惜一闔上眼睛,腦海裡立刻會浮現好些熟悉的身影。
她擔心他們,擔心到了每根神經都繃緊如弦的地步。
因為迫切渴望見到賀雲欽,明明急於入睡,眼前的重影反而揮之不去。半睡半醒間,他離她越來越近,他的眉毛、漆黑的眼睛、還有他的唇……真切到讓她幾乎忘了兩人仍分離的事實。
出於一份濃濃的眷戀,明知是虛無的影子,她終於還是抬起手來,輕輕去撫摸他的眉眼。
慢慢的,心頭堆積的情緒有所緩解,擰著的眉心也慢慢舒展。
有賴於精神上的放鬆,連胃也熨貼了不少,不知不覺間,她慢慢滑入幽沉夢鄉。
接連兩夜未好好睡過,她幾乎提前透支了所有的精力,這一覺睡下去,竟睡到第二天早上九點多才醒。
外麵走廊嘈雜極了,不知是誰在說話,她本想起身,然而一動之下隻覺得分外疲憊,躺在被褥間一時未起來。
正怔忪間,房門忽然開了,腳步聲由遠而近,伴隨著母親難掩激動的嗓音:“紅豆,紅豆,雲欽和你哥他們回來了。”
說話時帶著點鼻音,分明是喜極而泣。
紅豆猛地坐起,隻怔了一秒就掀被下床,顧不上身上還穿著睡袍,邁步就要往外跑。
虞太太忙攔住女兒道:“你公公和你大伯都在下麵,這樣出去像什麼樣子,怎麼也得換件衣裳。”
紅豆提著心問:“他們都還好嗎?賀雲欽為什麼不上來。”心裡既疑惑又欣喜,仿佛一生中的喜樂高氵朝,全停留在剛才聽到消息的那一刻了。
說完也不等母親回答,胡亂換好衣裳,迫不及待就要下去。到了此時此刻,惟有親眼看到賀雲欽、親耳聽到他的聲音,方能紓解她充塞著整個胸腔的思念。
虞太太急步追上女兒道:“你哥和王探長都好好的,雲欽腿上受了傷,臨時被人用擔架抬回來的,本該先去醫院由程院長做清創手術,但他放心不下你,無論如何要先見你一麵。”
紅豆聽到“受傷”兩個字,心猛的一沉,然而僅僅一秒便豁然開朗,隻要人能平安歸來,傷,算什麼。
她以最快速度到了走廊,半路聽見有下人喊段明漪接電話,仿佛是段家兩位少爺受了傷,要段明漪回娘家一趟。
她滿腦子都是賀雲欽,一步也未停,到了樓梯口往下一看,客廳裡果然有具擔架。
賀雲欽躺在上頭跟公公說話,麵色雖沉靜,眼睛卻始終留意著她出現的方位。
兩人目光一碰,她眼眶一紅。
他回來了。不是做夢,不是虛幻的泡影,他是真的回來了。
她迫不及待地下樓。
客廳裡的每個人都望著她,每個人都笑中帶淚,每個人都勸她將腳步放慢一點。
唯有他什麼也沒說,隻張開雙臂,靜靜地、含笑地望著她。
她噙著淚花快步走近,到他跟前,蹲下身,嗚咽一聲,用力投入他的懷抱。
她清甜的氣息一靠攏,他無聲將她緊緊圈入懷中,許多話同時湧到了嘴邊,卻一句也說不出來,最後乾脆閉上眼睛,低頭去親吻她的發頂,我的愛人,我的妻,我的紅豆。我回來了。